第四十九章 (一更)(第2/2页)

这个点,正好是宁柔下班的时间。

裴仪藏在黑暗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周如虹,一路离开。

上夜班的最后一天,却遇到了这样的事。

宁柔所有的好心情,全部都消失不见。

她怎么高兴地起来呢?

她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累过。

周如虹,来垣乡,并不是为了接裴仪,而是为了警告自己。

她想给洛真打电话,她想向洛真诉说自己的委屈,她想将身上所有的真相全都告诉洛真——

背负着秘密而活,太痛苦了。

她想,终有一天,她也会撑不下去。

从酒吧,到平阳路,她失魂落魄了一路。

唯有想到家里的宁宝宝,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本以为,这么晚了,周如虹不会再来找自己,却没想到,推车从老巷经过的时候,还是在巷尾的角落里看到了周如虹。

很显然,周如虹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等自己。

她还没有说话,耳边,就响起一道温纯清润的妇人声音。

“为什么还要和洛真联系?”

“你知不知道,当年放你离开,我冒了多大的风险?为了不让他们找到你,我帮你做了多少事?”

周如虹的声音,尽是斥责。

宁柔离开,试验被迫中止,光是亏损的资金,就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数字,更不用说,那些被迫关停的诊疗基地。

宁柔怀孕过后,孕膜显露出生命迹象,那时周如光在国外,她便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孕膜追踪仪器,也被她偷偷弄坏,整整三个月,才被修好。

也是在这三个月内,宁柔离开了天海市。

距离太远,追踪仪便没有多少效果,周如光找不到人,便去论坛发了赏金贴,那条找人的帖子,也是她私下想方设法劝周如光删掉的。

周如虹看着宁柔的脸,胸口因为愤怒微微的上下起伏。

宁柔的话,总是很少。

她没有期待能听见回答,从包里取出一张卡,递了过去。

“我这次过来,依旧希望你不要回去。”

“他现在想要的,可不是你,而是你的女儿。”

“这里有一张卡,足够你和孩子下半生衣食无忧。”

“至于洛真,你也不要再联系了。”

“如果她知道,你当年为她生下了一个女儿,你觉得,她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理吗?”

“她的事业、她的亲人、连同她自己,都扎根在海市,你如果不想害了她,最好什么都别跟她说。”

“没有你,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坏事,因为她会遇到更好、更优秀、也更适合她的人——比如裴仪。”

“裴家能让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当年她母亲难产,是裴仪的父亲将她们母女俩救了下来,她的妹妹洛白月,也由裴仪的父亲接生,至于裴仪,从小就跟她就是好朋友,她们两个人有同样的话题和爱好,如果她们能在一起,对洛家和裴家,都是一件好事。”

周如虹冷静地分析洛真和裴仪在一起的利弊,语气沉稳,声音柔和。

宁柔抿着唇,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心脏,就被人用力捏住了一样,疼的她连呼吸都无法喘气。

她觉得难过。

她这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难受。

她一直把周如虹当做亲人,她也以为,周如虹也将自己当成亲人,所以才会为自己做那么多事。

在那些冰冷痛苦的日夜里,周如虹是她唯一的光,给了她此生唯一的亲情。

可现在,她却发现,和裴仪一比,自己什么都不是。

周如虹从未拿她当成亲人。

周如虹但凡对她有一点点的爱护,就不会说出刚刚那样冷漠的话。

她张开唇,喉咙里藏着无尽的心酸和疼痛。

许久过后,才轻轻质问了一声。

“裴仪叫你姑姑,难道,我就不是吗?”

“如果不是,当初,为什么要救我呢?”

“让我死在实验室、死在手术台、死在那些手术里,不就可以了吗?”

“我以为,我们之间,也有亲情的。”

接连四句询问,从空气中缓缓响起。

周如虹的脸色,瞬间大变。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宁柔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的手开始颤抖,因为太过慌张,五指一时失力,连卡都拿不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宁柔的话。

好几分钟过去,才再次开口,不得不将另一个秘密也说出来。

“我答应过你妈妈,会救你出去,会给你自由。”

这句话说完,她再也待不下去。

黑暗之中,她看见宁柔在看自己,那双灰色的眼睛干净无瑕,却满是哀伤,让人心碎。

几乎是落荒而逃,她连地上的卡都没有捡,就转过身走出了巷子。

宁柔的眼泪,也在这一刻,瞬间决堤。

老巷外面,裴仪藏在黑暗的阴影里,面上神色,早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她不敢相信,她今晚听见了什么样的秘密——

宁柔为洛真生了一个女儿,宁柔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周如虹和宁柔的每一句对话,让她对自己这个幸福家庭的印象,彻底碎裂。

她看见宁柔捂着脸在哭,那么委屈、那么可怜,像是被主人无情抛弃的小猫,柔弱、又无助。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站在太阳底下、满头大汗、红着脸、皱着眉,认认真真找照片的宁柔。

她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她从第一次见面就看不起的女人,居然是她的姐姐。

耳边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响起,听得她心里烦躁无比,却又忍不住泛出些难受。

在这些焦躁的不安中,她想起了一点点模糊的回忆——

黑布、铁笼、女孩、周如光的责骂以及她曾扔在地上的一颗糖果。

那是周如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骂她。

她不可能会忘记。

但事实却是,她什么都不记得,直到今晚看到宁柔蹲在角落里哭,才恢复了这一段记忆。

她又想起了一些事,那天被周如光带出地下室后,她见了一位医生,然后睡了一觉,等醒来,她就将这件事彻底忘记。

宁柔依旧在哭,这哭声,似乎是在告诉她,她从小到大最崇拜、最骄傲、最敬仰、也最喜欢的医生爸爸,背地里,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恶魔。

她抬起眼,视线看向宁柔,心口中,涌出一股又一股的寒意。

既为周如光,也为宁柔。

她拿出手机,在凌晨两点半的深夜,给她的妈妈裴萱,打去了一个电话,颤着声音,问出了一个她不想问却不得不问的问题。

“妈妈,爸爸跟你结婚之前,是不是——离过一次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