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苏燕兀自委屈地掉眼泪,徐墨怀看到她好好地站在面前,心中的不安和焦躁才缓缓退去,扭头看到薛奉手里提着一壶还在冒热气的汤羹,隐约明白了苏燕方才是去做什么。

他手上松了一些,拉着苏燕要往回走,她甩开他的手,将身上的外袍扯下来丢给他,自顾自地走。

徐墨怀难得没有同她计较,上前将外袍又给她披上了。

而这回苏燕仿佛在与他较劲,非但不接受他这点罕见的好意,还又一次将外袍扯下来,直接丢到地上,发泄一般地狠狠踩了几脚,不像是在踩一件衣裳,像是在踩徐墨怀本人一般。

他面色沉了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将外袍踩得都是灰。苏燕将他的外袍又踢又踩,做完这一切后立刻便转身要走。

徐墨怀走过去将她抱起来,苏燕挣扎着拍打他,脸上泪痕还未干,眼眶都是红的。

“苏燕!”他警告地呵斥了一声。“你信不信朕再将你捆一晚上。”

苏燕手腕上还留着被勒出的红痕,听到这话后果真犹豫了一下,瞪了他一眼,却没敢再对他动手。

薛奉提着一壶热汤跟在后面,见两人进了营帐后才松了口气,想着索性将汤羹给旁人喝了,紧接着没一会儿,徐墨怀又掀开帘帐出来,阴着脸说道:“方才为何不叫醒朕?”

薛奉无奈道:“陛下近日一直不曾好好歇息过,属下以为这种小事不需要打搅陛下。”

“日后苏燕无论要什么东西,都需要禀告给朕,她去了哪儿,要做什么,必须让朕知道。苏燕去何处,须得派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倘若她半个时辰不见踪迹,看守之人便给朕以死谢罪。”徐墨怀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表情显得格外冷酷,连薛奉听了都心中一跳。

苏燕一年前失踪,刺客被以极刑处死,当日负责护送的侍卫也都陆陆续续地死了。徐墨怀表面看着与从前无异,行事上却更加暴戾多疑。倘若苏燕再跑一次,他多半又要性情大变。

薛奉应下以后,徐墨怀突然说:“给朕吧。”

他愣了一下,随后才明白徐墨怀指的是他手里的汤羹。

徐墨怀接过以后,又一次回到了营帐中。

营帐里有一个铜盆,炭火忽明忽暗,苏燕裹着一张薄毯坐在一边儿,徐墨怀进来了也没有反应。

他将汤羹倒入瓷碗递给苏燕,语气轻了几分,颇有些求和的意思。“方才是朕一时心急,说得有些重。”

苏燕嗤笑一声,讽刺道:“陛下哪里的话,我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婢,要死要活都是一句话的事,打断两条腿又算得了什么,便是陛下现在要杀了我,也是对我的恩赐,我感激不尽。”

他将瓷碗放下,捏住苏燕的下巴摩挲了几下,眼神里看不出半点温情。

“你这张嘴倒是越发惹人心烦,朕算是看明白了,你不肯服软也罢。即便你再不情愿,也一样要留在朕的身边,你若想跑,可以打断你的腿,你若这张嘴不听话,朕还可以给你灌一碗哑药,让你安分些。”

苏燕瞪着他,眼里就像是燃了一簇火焰,跃动着光亮。

徐墨怀望着她倔强的模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提醒道:“你倒是有情有义,竟还不忘记马家村的张大夫。”

她怔了一下,随即怒道:“你把张大夫如何了?”

徐墨怀笑了一声,温声道:“这便要看你了,朕总是待你心软,可换了旁人便不同了。总归他也瞎眼瘸腿的,再少条腿少只眼睛,应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苏燕的指甲掐着掌心,气愤又绝望地质问道:“你不能这样忘恩负义,你不怕遭报应吗?”

徐墨怀定定地看着她,缓缓道:“朕不信鬼神,倘若世上当真有报应,便尽管来寻朕。”

“苏燕,把汤喝了。”

她瞥了徐墨怀一眼,颤栗地端起瓷碗,小口地喝着。鲜美的汤羹到了嘴里也没了味道,她心里只剩一股无望感,原本在幽州所期冀的往后都成了泡影,前路又变得窒息而灰暗。

她喝了没几口,眼泪便啪嗒啪嗒地往碗里掉,徐墨怀终于看不过去了,一把将汤碗夺下来,重重地放在桌上,不悦道:“若不想喝便不喝,哭什么?”

苏燕也不敢吭声,徐墨怀看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中一阵烦闷。

“把脸擦干净,不许哭了。”他斥了一声,命人端来热水给她洗漱。

等她擦拭完,自觉躺回了榻上,徐墨怀合衣躺在她身侧,伸手将她揽到怀里。

闭眼之前,徐墨怀又将苏燕抱紧了些,感受到苏燕的体温,他这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夜里他又醒了一次,睁着眼听苏燕匀缓的呼吸声,就那么看了许久,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梦,良久后他才再次闭眼。

——

北方战乱未平,李骋又搬来了援兵,胡人高大勇猛,在战场上极难对付,几位将军都在他们手上吃过亏。

徐墨怀一早便领兵应战,苏燕醒来的时候,营帐中只剩她一人,她起身换了衣裳,正要走出去看看,就被营帐外的一男一女两个侍从给拦住了。

“苏娘子要去何处?”

苏燕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去解手,不成吗?”

女侍卫面无表情道:“属下会随苏娘子一同去。”

苏燕也不想为难她,任由她跟着,紧接着无论她做什么,这两人都要看着她。倘若她在营帐中待着什么也不干,女侍卫便在营帐内守着他,另一人则在营帐外。

她想找人问清楚,徐墨怀将那个孩子给送到哪儿去了,虽然是李骋这个混账的女儿,但好歹也算是她看着出生的,还在襁褓里的孩子何其无辜。

得知薛奉留在军营中,苏燕便去问了几个人,想找到他在何处,当她问话的时候,竟看到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中,其中一人正拿笔写着什么。

苏燕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侍卫显然从前也没干过这档子事,被她问起后,神色也有些不自在。“是陛下的吩咐,倘若陛下不在,苏娘子的言行皆要禀告与陛下。”

苏燕欲言又止,勉强将不能宣之于口的不满压了回去。

等她辛苦找到了薛奉,他才说孩子被暂时给了军中的营妓养着。军营中没什么女人,自然也没有奶水可以喂养她,能留着孩子一条性命已经是仁慈。等战事结束,多半还要将这孩子打入奴籍后送走。

谋反是诛九族的死罪,若不是这孩子哭得嘹亮,让徐墨怀多看了苏燕一眼就此认出了她,此刻这孩子早被丢去自生自灭了。

除此以外,薛奉也不肯告诉苏燕更多的东西,两个侍从也不许她跑到营妓那边儿去。

军营中没人敢随意和苏燕说话,看守她的人除了必要之外,也一应不理会她。仅仅过了五日,苏燕便憋得心中烦闷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