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页)

在秦素眉的回忆里,这位郡主被救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十分倾慕季世子,无论世子去往何处,她总爱沾前沾后地跟着,左一声世子哥哥右一声世子哥哥。世子不搭理她,她也不怎么生气。

因她缠得多了,后来世子似乎也同她亲近过一段时日,但那段时日并不很长。

不久后世子便救回了那位异族姑娘诺护珍,世子对诺护姑娘很是另眼相待,之后便同郡主越来越疏远了。郡主似乎很是伤心了一阵。

而后便发生了南冉古墓之事。这位郡主不知做了什么,惹得一心想征服南冉的世子大怒,世子当夜之怒连她都是平生仅见,竟将闯祸的郡主关在了王府中。

再然后,便是这位郡主不告而别。

在那之后,秦素眉便放宽了心,并不觉得季明枫对成玉有什么别念。有时候她还会想,无论开初有没有情分,到成玉离开丽川时,季明枫应该多多少少是有些厌憎她了。若不然,在发现成玉不告而别的当夜,他为何什么表情都没有,表现得那样平静?且那之后他也没有派人去寻找过成玉,甚而在王府中的半年多来,他连提也不曾提起过这位在丽川王府中暂居了半年的郡主。

可此次入京再次逢见这位红玉郡主,世子的态度却让秦素眉的心中波澜顿生,直觉过往有些事,她要么未曾留意,要么留意过的那些,她看得不够分明。

她脑海中又响起方才那美貌丫头一番咄咄逼人的高谈。

“郡主在丽川流落时,幸得世子大义相救,又允郡主在丽川王府中暂居了半年,我们十花楼十分感谢,本应着厚礼相酬。但南冉古墓一事,贵王府却不厚道,看我们郡主孤身落难在王府,便以狠言羞之辱之,又以威权迫之压之,着实欺人。不过恩怨两重,就算两两抵过罢,这些事我们十花楼也不再计较。只希望世子往后若再见到我家郡主,便如今日一般只做陌路视之罢了,正巧我们郡主也只想同你们丽川之人做回陌路……”

世子竟没有恼怒,只是打断了她的话:“你说,她想同我做回陌路?”

那伶牙俐齿的婢子冷笑了一声:“我们郡主就在前头,世子若是觉得我妄言,不如直接过去问问她本人如何?”

世子沉默了许久,绸缎庄前成玉已结束了与人的交谈,没有回头,径自朝前面的街角走去,那婢子便对他们哼了一声,然后小跑着跟了过去。季明枫一直一言未发。

他们在那儿站了许久,直见到成玉和那婢女均消失在街角,又站了会儿,季明枫才领着她进了医堂。

季世子和红玉郡主之间到底如何,秦素眉原以为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却又觉得扑朔迷离模模糊糊。

或许扑朔迷离的从来不是他们之间曾发生了什么,她想。

扑朔迷离的,只是季明枫的态度。

天步回府时,听婢子说烟澜公主来了府上,正在书房中同三殿下弈棋,天步愣了愣。

方才在绸缎庄时她并非诓骗成玉。近些时日三殿下夜夜晚出日日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在府中休憩也不过午时前后的个把时辰。烟澜公主虽来过几次寻他,次次皆是错过,今日这个时辰他竟在府中,天步也感到十分稀奇。

在书房中伺候的小婢子下来换茶时悄悄禀她,说公主此次是来求字,公主她带了幅“蝶恋花”,栩栩如生一幅画呈上来请公子给题几个字儿。公主原本的兴致像是很高,还帮着公子磨墨濡毫来着,公子的兴致也像是不错,公主请他题字,他就题了。

小婢子说,她不识字,因此并不晓得公子题了什么,只瞧着那些字龙走蛇行,体骨非常,是很好看的字,公子还题了整整四行,她想着公主是该高兴的。可公主读完那四行字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默默收了画,喝了一盏茶,又欲言又止了一盏茶,最后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请公子再陪她下局棋。她印象中烟澜公主求的事,公子很少不依的,故而两人一直下着棋,直下到此时。

小婢子说评书似地同天步禀完,很有些为自家公子鸣不平:“公主想要什么,公子可都依她了,但公主的脸色却一直没好起来过,”她偷偷向天步,“奴婢觉得,公主的脾气是越发古怪了。”

天步叹了口气。小婢子禀的这桩事,显见得是烟澜她以画传情,结果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因此落花自伤罢了。这倒让她忆起一桩旧事。

当年长依恋着桑籍时,忍到身如枯木,心如死灰,也曾作过一幅“春莺啼绣阁”图请桑籍题字。

拿“春莺啼绣阁”喻她对桑籍的一段闺阁之情,确是太文了,也含蓄得忒狠了,倒不怪桑籍没瞧出来,竟在上头题了一句“春莺喜闹新柳绿,晓风一拂青天白”。

长依揣着这句诗回去解来解去,也不过解出这幅传情图可能激发了桑籍的一些大志,使他想如晓风一般涤荡八荒重建一个清明天地这样的意思……

长依很神伤。

天步走了一会儿神,暗道入凡后的长依,别的一概忘了,性子也变了许多,唯一保留了的,竟是爱以画传情的这份小心思,着实令人感叹。

烟澜还在书房中同连三耗着。

甫入此凡世,三殿下便吩咐了让她多看着些烟澜,天步琢磨,那就是说烟澜的一举一动她都该了如指掌,那今日烟澜呈了什么图,三殿下题了什么字,她似乎也该了解一下。

小婢子在一旁嗫嚅:“彼时是兰问姐姐在一旁伺候公子笔墨。”兰问是连三案前的笔墨侍女。

兰问来到天步跟前,神色很是复杂,先给她做了一点铺垫:“当是时……烟澜公主摊开画来请公子题字,是幅‘蝶恋花’,蝶戏秋海棠,乃是前朝刘子隆刘才子的大作,公子沉默了一下,问公主题什么,公主含蓄地说题一些对这幅画的注解便可。”

天步点了点头:“‘蝶恋花’,若配注解的诗词,当然该配两句彩蝶如何恋秋花的艳词。”她在心中佩服烟澜,这暗示颇为大胆,以烟澜的性子,定是鼓了许久的勇气才能做到这个地步。天步不禁好奇三殿下究竟题了什么竟能让烟澜脸色立变,她向兰问:“你在旁伺候着,有瞧见公子他题了什么吗?”

兰问语重心长:“奴婢方才有没有提过,那幅画上画的是秋海棠?”

天步不解:“你是提过,不过这关秋海棠什么事?”

兰问就面无表情地背了起来:“秋海棠,多年生草本,兰月开花,桂月结果,块茎可入药,多治咳血,衄血,跌打损伤。”

天步的脸色逐渐凝重:“你不要说它们是……”她没有把话说完。

兰问沉默了一下:“嗯,”面现不忍,“就是公子给那幅画题的注解。”又补充道,“因此公主看了脸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