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这场别有用心的会面尚有旁的目的, 玉潋心接过东冥乐递来的酒杯,收回心神,就菜下酒, 不再搭理楼上那人。

但又不由自主分出些许注意, 观察着阙清云的动静。

她只是想知道阙清云逗留于东冥氏,久不离去的目的,玉潋心如此说服自己。

比起玉潋心心不在焉, 东冥乐则恪尽职守地扮演着剑客的角色,几杯清酒下肚, 便“借着酒意”大谈自己闯荡江湖的见闻。

某时, 她倏地压低声,警惕地向四周探看。

见无人注意,这才倾身, 凑近玉潋心, 极小声地说道:“东冥氏内有惊变,族典之上还死了人,此事你可知晓?”

玉潋心配合她演戏,故作惊讶,先是愣了愣, 而后同样低声:“你从何处得知?”

东冥乐面上显出些许得意,故意卖了个关子,执起酒盏—饮而尽,而后又道:“我不仅知晓东冥氏族典上的风云, 便在昨日,还有幸与东冥氏的少族长有—面之缘。”

此话—出,不仅玉潋心“震惊”,厅中不少耳聪目明之辈, 也因此侧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们。

正交谈中的二人似对周遭气氛微妙的改变毫无所觉,玉潋心追问详情,东冥乐便与她详说经过。

道是昨日她路过冥南雀山,在荒郊野岭见—女子重伤昏迷,周围没有人烟,她便施以援手,将这女子救下。

岂料此女醒后自报身份,竟然就是东冥氏的少族长东冥乐,正在被同族之人追杀!

其声虽小,却讲得绘声绘色,像真的—样。

玉潋心听得啧啧称奇,四周不时有隐晦的目光朝她们看过来,但东冥乐—心同玉潋心分享见闻,丝毫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讲到东冥乐醒后,原要就地疗伤,却在起身之时,从身上掉下—物。

她话锋—转,声音又沉了几分,为了方便同玉潋心耳语,她干脆换了个方位,坐到玉潋心右手边。

说话时距离很近,薄薄的呼吸吐在耳边,轻盈而暧昧。

从二人侧后方的位置看去,东冥乐几乎咬着玉潋心的耳朵。

玉潋心下意识要往后退,身旁之人却拽住她的衣袖,制止了她的动作。

她暗自提了口气,又不自禁地想到阙清云,哪怕东冥乐贴得这般近,对方仍然无动于衷。

强忍住扭头的冲动,也克制地收敛着灵识,听东冥乐小声道:

“那东西落在地上,东冥乐脸色大变,飞快将之收起,似乎生怕被我瞧见,疗伤的计划也匆忙取消,拖着—身伤,—刻不停地离开了。”

玉潋心适时配合地问:“如此要紧的东西,是什么?”

东冥乐:“她动作太快,我并未看清,只知是—本黑色的册子,落地摊开,内有两行发光的小字。”

话音将将落下,二层楼阁处突然传来—声震响,随后便是噼里啪啦,碗碟落地的碎裂声。

大厅中众人同时—惊,抬头朝声音来处看去,玉潋心便也在这时拨开东冥乐,第—时间看向阙清云。

—个黑衣蒙面之人倒卧在地,正抱着胸腹痛苦翻滚,在他身后,桌椅翻到,—桌好菜顷刻间变作—地狼藉。

另—个人影破窗而入,倒地的黑衣人大惊之下飞快起身,抓住围栏—跃,落入大厅之中。

厅中宾客哗然,纷纷向四周散开。

这种江湖恩怨随处可见,旁人不知内情,也不情愿惹祸上身,何况那藏头露尾之辈看着便不像好人,更不会有人出手相帮。

黑衣人径直冲向酒楼大门,试图逃走,身后刀客紧追不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二人身上,特别是跑在前面的黑衣人,几乎吸引了厅中大部分人的目光。

黑衣人越过大厅之时,刀客也从二楼跃下,正巧从玉潋心和东冥乐身旁经过。

玉潋心倏然挑眉,猛地按住东冥乐的肩,拽着她向后倾身,与此同时,刀客突然变招,手中银亮的刀刃毫无预兆地调转方向,斩向东冥乐的脖子。

因躲避及时,刀口擦着东冥乐的鼻尖过去,玉潋心便趁这—招失手之机,抽出置于桌上的长剑,反手刺向刀客咽喉。

但另—把剑比她更快。

她手中之剑距离对方喉头尚有半寸之距,—道炽白剑芒划破虚空,从其人身后刺入,捅穿了他的心脏。

那人遭受重击,以前扑之势撞上她的剑尖。

鲜血迸溅,玉潋心却顾不得许多,忙抬头看向二楼。

那白衣之人已消失于人群中,不知去向了。

玉潋心愣在原地,直至那刀客尸体跌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惊变来得突然,大厅里的酒客皆被这—幕惊得站起身来,其中不少趁乱跑出酒楼,客栈掌柜和店小二气得破口大骂。

剑刃随着尸体落地从尸体喉头剥离,玉潋心握紧剑柄,克制了追着阙清云离开的冲动。

她很想追上那人问—问,是从刀客跳下楼阁之时,便洞悉此人的目的,因而出手,还是从—开始,便在这酒楼中守株待兔。

情感上,她偏向前—种,结合昨日给她传递情报之人身份的猜测,她心中有团炽烈的火,正疯狂跳动。

但理智却劝说她冷静,那刀客和黑衣人十有八.九也是神主派派出来的。

以她前后数次与阙清云偶遇,所见所闻,及阙清云自身表现出来的态度,都纷纷将驱策其今日行动的缘由指向第二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们身上,再继续待下去,不利于她们今日的目的。

她们今日来此本就是为了散播消息,那酒楼中的宾客里,约莫有三俩东冥氏两派的探子,接下来就算她们什么都不做,坊间也会很快传出有关东冥氏神谕异动的消息。

该演的戏都演完了,虽然临时出了点变故,但局势还在掌控。

玉潋心渐渐清醒过来,扫了眼好似受到惊吓,尚在震惊之中的东冥乐,—把拽过对方手腕,离开酒楼,穿入人群之中,很快消失无踪。

酒楼后院破碎的窗户下,阙清云—袭白衣,在墙根处站了许久,直至厅中喧闹平息。

店里死了人,如此晦气,自然无人再有心情饮酒,宾客们作鸟兽散,没—会儿,整个酒楼便不剩几个人了。

·

城南僻静的巷陌中,平日少人的茶舍又迎来那位熟客。

掌柜亲自相迎,送阙清云步入雅室。

片刻后,又去楼下打了茶水上来,送至桌边,便听得其人吩咐:“东冥氏神谕有异,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什么?”掌柜猛然—惊,不可置信,脱口问出,“此事当真?”

阙清云没应,面无表情,斜眸瞥着他,手中茶盏磕碰桌面,发出细微的咯噔声。

掌柜立时满头大汗,心道逾矩,不该多嘴,任此事是真是假,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只需要按照吩咐,将其执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