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一个落在眼皮的吻。……

陆华然女士开一辆四座黑色道奇轿车, 因为有少庭晕船前车之鉴,便让他坐在了副驾驶。沈灵均将行李放在后备箱,仍有个手提箱装不下,便由他抱着一同坐在后座。

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 这车后排对他来说着实委屈, 两条腿活生生的像是折起来无处安放的大刀螂。

少庭没忍住回头看他好几眼, 越看越被他抱着行李箱缩成团的模样逗笑。

陆华然也回头看, 扭过头就爽朗笑出声, 并不与少庭初次见面生疏, 自然而然的挑起话题。

提到沈灵均小时候:“莱恩小时候就比同龄人高一截,白人男孩都少见他这么高个子。”

“初中时他们统一校服, 莱恩过了俩月就和我说,妈妈, 我裤子短了。我说你之前穿着还合身,怎么这么快会短,他就不多说,我便也没放心上。”

“直到老师打电话到家里,让我不要让孩子赶时髦,怎么能把校服裤子改短露出脚踝, 天气湿冷多雨,老了全是关节病。”

陆华然道:“赶到学校一看,他那裤子都到脚踝上方,西方白人爱讲究绅士精神——当然不包含美利坚, 这里都是傻大个。也不知莱恩这样特立独行的露着脚脖上了几天学,渐渐便有同学模仿,因为这样显得腿长个高。老师排查一遍这不良校风,源头便是莱恩。”

“我解释半天, 是他长个子太快,两个月前合身的校服如今变短并非人为。”

讲到这里,陆华然笑出声:“老师断然不信,说你家孩子长个都长腿上,怎么就这么会挑地方长呢?”

少庭听得心生羡慕,也道:“师兄的一双腿确实很长。”

陆华然又问他在沪市莱恩有没有和人多出去玩,少庭老实回答。

听闻这孩子讲了几件两人在沪市吃遍餐馆,陆华然禁不住挑眉:“好孩子,多亏有你愿意做他朋友陪在他身边。”

少庭很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师兄陪我玩,他若是愿意,许多人都想和他做朋友。”

“可他眼高于顶,全是泛泛之交。”陆华然正色说道,“我常说他脾气看着好,其实最别扭。你能和他这样好好相处,不介意他天天表面客气心里冷硬,我才是该道声谢。”

“原来有生之年,也能看到沈灵均对一件事如此倾尽全力。”

少庭不明所以,沈灵均提高声音喊道:“妈妈!”

难得带了警示和焦急情绪。

陆华然却不管,将沈灵均前后寄了两次信件,一个月三四次拍电报,催她找华森特老师,又催她厚着脸皮找书商的事都说了。

电报中她好奇问:“从未见过你对什么事如此上心,这小说便如此好看吗?”

后来又问:“你这样眼光高的人,竟然也能将一个人夸得天上地下举世无双,实在很像是吃错了药才会说的话。”

最后事成,发他电报:“如今你看着倒是像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了。”

因为活人是有牵挂的,是有今生不想放手也舍不得放手的人和事。

“他从中学毕业,大学就四处申请课程,从伦敦辗转到纽约,修了四五门课程,但说喜欢,似乎也没有哪个专业特别喜欢。”

“后来毕了业,我与他那父亲都各自有理由,并不想他当兵满世界的跑。”陆华然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曾直白说他,你没有可留恋的人或事业,所以你才能做到这样从不长久的停留在一个地方。”

讲到这里,陆华然深深看了眼旁边的天才作家许少庭。

虽船上两月瘦的憔悴了,但也掩盖不住俊秀漂亮的面庞,这点憔悴反而添加了些病弱的美感,他确实是个漂亮的东方男孩。

“我问他,这次来美利坚会停留多久,你知他电报中怎么回答?”

少庭觉得有些口渴,舔了舔嘴唇强壮镇定:“师兄答复了什么?”

后排沈灵均干脆抢在母亲之前,他道:“我说只要你还留在美利坚写小说一日,我便陪在你身边做翻译一日。”

陆华然道:“若是待不下去,回了港岛不再写了,那你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车厢内霎时间静了,少庭心脏跳动的厉害,陆女士问出了他也想问的话。

他期待着某种答案,但也知道不该厚着脸皮把人捆在身边。他是个自由的人,而非许少庭因为某种私心和感情,将他视作自己的所有物,理所当然的要求他永远陪在自己身侧。

陆女士也屏住了呼吸,她也许早做好心理准备,会听到某种也许和宣之于众没有区别的答案。

但真到了这一步,也还是有些紧张不安。

这是一条少有人会选择走的路,人生并不轻松,作为母亲她也希望孩子在不轻松的人生至少减少些辛苦,比如不要再增加遭他人非议和歧视的目光。

但比起沈灵均这性格,是真能做到谁都看不上,最终到死一生无依,她又不得不妥协。

她也深夜自嘲笑道,比起她那失败的婚姻,异性恋似乎风险也不小。

或许爱情的真谛与可贵,也在于灵魂而非性别。

沈灵均坦然回道:“那我便和少庭一起回港岛。”

怕是陆华然再追问,干脆一鼓作气答完:“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少庭心跳都顿住,觉得在一位母亲面前这是个非常糟糕的答案。

可像是尘埃落定般的果然如此。

陆女士静了片刻,轻笑出声,如同想到什么好玩事情:“你父亲怕是等不到你给他沈家传宗接代的那天了。”

这话和挑明也无区别,少庭几乎尴尬的想要跳车,陆华然却笑得十分开心。

还问他:“少庭,你有想过这辈子要生几个孩子?”

明知故问试探,少庭道:“不打算要孩子,真遇到合适的孤儿可以考虑领养。”

陆华然便说:“你父亲最开明,你不要说不要孩子,就是不结婚,我看他那关都好过的很。可你母亲的意愿你不考虑吗?”

她可是从许嫣然那里知晓,许怀清的妻子也是眼前青年的母亲,是如何顽固不开化和封建思想。

唯一的儿子这辈子竟然不要孩子,那大概和要了位封建母亲的命也没什么区别了。

结果听许少庭说:“母亲吗?她不会在意,她对我说过,自由选择最是可贵,这辈子我是否结婚还是单身,她都希望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而不是在他人的目光中,被逼迫着不得不去成婚生子。”

陆华然当即惊住,仔细去看这青年,他说的坦荡自然,确是不像说谎的模样。

许少庭像是知道她不信这话,就为张氏辩解:“我母亲曾经是很糊涂,但如今她开始在学校当老师,还做妇女儿童救助工作。现在一直都在反思自己前半生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所以以己推人,她希望我不要像她那样半生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