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共识

季风回到酒店,已经晚上十点钟。

他去敲隔壁房间的门,门缝底下透着光,可半天没人来开。

还在生气呢。

季风无法,只好掏出手机打电话。

不接。

改成发信息:[其实,我之前拿到了他的一个线索,咱们交流下]

简静:[爱说不说]

季风:[本来就没想瞒着你,我想等出了结果再和你说,免得你白高兴一场]

简静:[你防着我,怕我被他洗了脑,一不留神就会反水?]

谈起案子,季风绝对有一说一,绝不搞虚的:[对]

他认认真真地阐明理由:[你是本案的受害者,和犯人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谁也无法保证你受到了什么样的影响,包括你自己。我申请让你参与破案,不仅要对组织负责,也要对你负责。]

信任简静吗?

当然,过往种种无一不显露出她的勇气与正义。

但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破案最忌主观情绪,警察成为相关人员,也得申请回避。

因为,人之所以是人,就不可能不感情用事。

她身在局中,他必须小心观察,即是警惕,也是保护。

门开了。

简静立在门口,将信将疑地打量他:“不告诉我是怕我白高兴一场——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季风:“这个嘛……”

“你最好说实话。”她冷笑,“机会只有一次。”

“其实,我以为你猜得出来,谁知道你没多想,我琢磨着说破了没意思,就给你点时间慢慢想。”他一脸诚恳。

简静深吸口气,血压高了:“我和你讲话,是不是得每时每刻都集中精神,接受你的考验和突然提问?”

该怂的时候,就别较真。季风低头认错:“我的错。”

“你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有女朋友了。”简静突然心累,气都懒得生了。

季风面不改色,淡定得很:“谢谢提醒,我有觉悟。”

“进来吧。”简静让开路,好像完全没生过气,“要说的是什么事?”

季风爽快地抛出答案:“他对我开了一枪,我也对他开了一枪。”

她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血?”

“对。”他简单道,“他受伤了,地上检测到了血迹。我已经提交了报告,申请对比全国DNA库里的信息。如果他的亲属有被拐儿童或者是被捕的犯罪分子,或许就能查到他的身份。”

也提醒她:“概率很低,赌赌运气,我们对他的调查还是很重要的。到你了,下午你想到的是什么?”

事已至此,简静自然也不隐瞒:“他的母亲可能是得病死的,有过非常痛苦的经历。他目睹了母亲的惨死,时常为此遗憾,后悔没有早些替她结束痛苦。”

季风十分讶异:“这是完全不同的思路。”

之前,他们的推测思路如下:他童年不幸,缺乏母爱,遇见郭亦芳后,她成为了他想象中的母亲类型,大儿子成了自我映射的对象。所以,他加入这个家庭,弥补“我”的遗憾,拥有了完整而幸福的家庭——哪怕只有一瞬间。

但简静现在推翻了推演的基础。

即是,他并不缺乏母爱,甚至他的母亲很爱他,一如郭亦芳爱她的孩子。他没有代入孩子的角色,关注的仅仅是郭亦芳。

他杀害她,是为了弥补不曾杀害生母的遗憾。

简静道:“你想想那件裙子,假如是代入孩子,为什么孩子没有私人符号,反而是母亲的裙子,和他的出生年龄比较吻合?”

季风没有直接回答她,思索很久,才慢慢道:“一般来说,幸福的家庭不容易诞生恶魔,尤其是母亲给予了足够的爱意。不幸的家庭,母爱的缺失,更容易制造出杀人狂魔——你为什么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简静:“转换一下思路。”

“我相信。”他表态,“但简老师,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

“罪犯很狡猾,尤其是这样的连环杀人犯。他潜逃在外这么多年,没有被抓住过把柄,一定是最最狡诈的那种。”季风正色,“他放你回来,难道猜不到你会被送去治疗?”

简静怔住:“你是说……”

“他在你身上留了讯息,但这不是给你的。”他道,“是给警方的,他在挑衅警察,所以,你‘知道’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话音落下,空气一片死寂。

简静抿住唇角,心里极度不舒服。

她一直以为自己解开重重迷雾,摸索到了真相的边缘,却忘记了,所谓的真相未必是真实。

季风注意到了她的盲区,刀疤男这么狡诈的家伙,为什么会把她这么大一个线索送还回来?

因为她只是一个工具人。

“我本来不想说,但谁让我演技不过关,被你发现了呢。那就直说算了,你不是脆弱的人,把话说开,你心里也有数。”

季风的口气冷静而平淡,无形中消弭了她的难堪:“我认为他留了三手:第一层是你的催眠,第二层是催眠后的真相,第三层就是你本人。”

简静沉默片时,颓然坐到床边:“有道理,继续。”

他笑了,拖过椅子坐下,道:“他要取得你的信任,不可能全说假话,我们要分辨出圈套和线索,才能抓到他的尾巴。”

简静瞟了他一眼,眼神问:怎么分?

“咱们先说简单的,签售会的时候,监控只拍到了他一只手,证明他知道监控在哪里——然后,他就大大咧咧用有伤疤的手给你签了个名?这不合理。”季风说出埋藏已久的顾虑。

简静仔细想想,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人的记忆会抓重点,印象深刻的总是先被记住。”他道,“伤疤是个非常明显的特征,我认为,这是非常明显的圈套,他本人可能并没有疤痕。”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可简静犹豫了下,仍然没有主动开口。

季风似乎猜出了她的顾虑,主动道:“你要是觉得有些内容太隐私,我可以给你个承诺。”

“绝对不说出去?”她嘲笑,“无聊。”

“不无聊,你会感兴趣的。”季风叹口气,酝酿了一下,才说,“我父亲的死仍然是个悬案,我早晚会查清楚的。那时候,你有仇报仇好了。”

简静果然起了兴趣:“你父亲?”

“以后再说。”他回避,“成交吗?”

她想了想,点头:“最后信你一次。”

“要不要拉钩?”季风揶揄。

她一脸“别这么恶心”的表情。

“那说吧。”

简静整理了下思路,将昨晚的梦境告知他。

“是梦,不是直觉?”季风反而吃惊,“梦里你是当事人吗?”

简静道:“不,我是附身在当事人身上的第三者。”

“旁观者视角?”

“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