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第2/3页)

宁香拿着物料从放绣站出来,又往供销社去了一趟。她把平时省着攒下来的钱都花在这种她觉得最不该省的时候,在供销社买了一盒彩色铅笔。

到家后她没有立即在底稿上开始做刺绣,而是拿着林建东的那幅线条画,又盯着琢磨了很久。琢磨一阵把彩色铅笔一根根削出尖来,尝试性地往上加了两笔。

但她运笔画画实在是不熟练也没感觉,于是填了两笔后便停下来了。

她这样对着线条画琢磨了小半天,也没有开始动针,倒也不急在这一天半天的。然后到傍晚生产队差不多下工以后,她拿着彩色铅笔和线条画,又去饲养室找了林建东。

她把画和彩色铅笔全部都放在林建东面前,对他说:“我已经请教过周雯洁绣师了,她非常支持我绣你画的这幅画,陈站长也把物料都给我拿回来了,随时都可以动针。但在动针之前,我还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填色,毕竟这是你画的。”

林建东没想到才一天,她真就要开始绣他的画了。他还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看着宁香说:“我也没认真学过色彩,画是可以画,但是不一定好看的。”

宁香对他没有什么要求,只是想看看,如果让他填的话,他会把这幅画填成什么样,有个大体的感觉就行,不需要多专业多细致,本来他的线稿也并不细致。

她会把自己的想法、周雯洁的建议,以及林建东的画作表达结合在一起,让这幅绣品呈现出最佳的效果。

所以她说:“你凭感觉随便画就行。”

林建东确实也不是专业的,给自己压力也没用,于是便拿起彩色铅笔,依着脑子里对园林残留的记忆,稍微构思一番,然后落笔勾扫,一点点铺出颜色。

宁香在旁边安静看着他画,看着看着心里就产生了一点奇妙的感觉。林建东填的颜色画出来的大体感觉,和她想象的非常接近,只是他画出来的比较粗糙。

等他用彩色铅笔涂出这幅比较粗糙的画作之后,宁香看着画作笑一下,然后对他说:“看来我对这幅画的理解偏差不大,我想象的和你画的差不多。”

林建东不敢说自己画得好,只道:“画不了更细了,只能这样。”

这样也就已经足够了,宁香本来就是想看看他会怎么画,想看一个大致的感觉而已。她不需要林建东给她细化成什么样,她的针和丝线可以做这些事。

可以了,宁香起身直接拿起挂历卷起来,又对林建东说:“等着,拿了工钱分你酬劳。”

林建东也从桌边站起来,“不用什么酬劳,我随手瞎画的,总共也没花上多少时间,粗糙得很,你接下来一针一线不知道要绣多久,不用分我工钱。”

宁香不跟他争这个事,拿着画往外走,“开学前怕是绣不出来了,得拿去学校里接着绣。也不知道大学生活什么样,我连小学都没上完,想想还挺紧张的。”

她神魂游荡的时候倒是去过后世的大学课堂,只是现在想起来,完全都没有真实感,毕竟她没有真实存在过,所有的场景更像是虚幻的梦境。

林建东跟着她出门说:“都一样,都紧张。”

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的高考,多的是离开了校园很久的人,可以说各年龄层各行各业的人都有。再回到校园里去学习去生活,每个人心里应该都是紧张且激动的。

宁香笑笑,转回身来让他留步,“报到那天我在河边码头等你。”

林建东点点头,嘴角微弯,“好。”

***

宁香拿着画来找林建东的时候,天色还是亮的,等她拿着上了色的画回船屋,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都熟,她倒是从来不怕走黑路。

只是走完黑路快到船屋跟前的时候,又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昨天是宁波宁洋来的,拿着几块胡秀莲精心做的酒酿饼,被她刺两句人就跑了。而今天则是胡秀莲亲自过来的,胳膊上还是挎着篮子,看到她回来立马就堆起笑招呼:“回来啦。”

几次三番,宁香已经被他们找得完全淡定了,只站在胡秀莲面前不远处看着她,不说话。

胡秀莲满脸堆着笑,又往宁香面前走几步,用讨好的语气说:“阿香,我来给你送点吃的,你看你一天不是忙学习就是忙刺绣,估计饭都没好好吃,最近看着瘦了不少。”

宁香往后退一步,和胡秀莲之间拉开合适的距离,然后看着她不带什么情绪地开口说:“胡秀莲,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你们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胡秀莲脸上的笑容有点干,但还是强挂着,温声软语说:“那怎么样呢?到底都是一家人,难道这辈子就真老死不相往来了么?我和你爹之前做得确实不对,我们现在也认识到错误了,夜里做梦都后悔。谁这辈子能不犯点错呢,阿香,你原谅我们这一回。”

宁香看着她,“如果我没考上大学,你们还会觉得自己有错么?如果我还是那个二婚嫁不出去只能给家里丢脸抹黑的宁阿香,你们还会这么低声下气么?”

今年年初那次胡秀莲来找她,言辞间那叫一个硬气,摆明了是来原谅她宽恕她,把她带回去继续给家里供血的。这次再来,态度语气完全不同了。

宁金生也不同了,夫妻俩在这事的态度上还是非常默契一致的。

胡秀莲厚着脸皮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和你爹真的早就想叫你回家了。你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这里,平时也没什么人往来,我们也都是很心疼的。”

宁香被她心疼得笑出来了,笑一会她收住笑说:“别再逗了,我不可能会原谅你们,这辈子都不会和你们和解,你们也别想我再往家里花一分钱。我宁阿香,这辈子没有家。”

胡秀莲脸上的笑终于是有点挂不住了,强撑半晌脸色还是垮了下来,然后她忍着情绪拷问宁香的良心:“我和你爹死了,你也不回去是吗?”

死了?宁香笑一下,“这当然得回。”

说着语气一换,“回去给你们……披麻戴孝……”

听到这话,胡秀莲的脸倏一下黑透了——这不是是在咒他们死是什么?她这是打心底里巴不得他们死啊!顺话稍说出这样的话,良心是黑透了呀!

胡秀莲屏着气,实在恨死了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东西!

要不是她考上了大学!

宁香看她还是站着不走,也不说话,便又说了她一句:“没别的事我就不送你了。”

胡秀莲深深吸口气,到底没有出声跟宁香吵,硬生生把这口气憋在了肚子里。

然后她也没再舔着脸继续讨好宁香,给自己留了一些体面,也给宁香留了些和气,敛住所有情绪和表情,全憋在肚子里,挎着篮子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