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蛇美人(三)

一个女人……一个比月色更美、比雪色更冷的女人,为何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展昭怔怔的望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耳尖和脸颊浮上了薄红。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人呢?

在拨开树枝的那一刹那,他已做好心理准备,在这样荒凉的城外,蛇虫鼠蚁、甚至是恶贯满盈的贼人,都有可能出没。

可万万没有想到,映入眼帘的,竟会是一个经霜尤艳、遇雪更清的绝色美人。

展昭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纵身跃下枝头,在见着他的那一刻,美人下意识的靠近了一点,又淡淡的垂下雪色的眼睫。

她伏在一片柔软的草丛之中,柔软的发丝铺了一地,双肩的肌肤在月色下莹润有光,洁白的衣裙有些凌乱的拖到身后。

不过衣裙还算完好,并不狼狈,看起来只是受了惊吓,似乎并未遭贼人欺辱。

展昭心中叹息,长靴踏在柔软青翠的草叶上,不想吓到这个似乎已经开始草木皆兵的美人,温声问道:“是江小姐吗?”

下一刻,他听到了一个世上最美妙的语声,清冷动人,如盛夏之中饮了一碗碎冰梅子汤,就是女人也忍不住心尖一颤。

“你认错人了。”

她的声音很冷,如不可捉摸的云雾。

不知为何,展昭心上猛的一跳,但却并非一个男子对美丽女子的心动,而是惊叹,是生而为人,对“绝色之美”的惊叹。

他在为官之前,也曾走南闯北,花魁娘子、红妆侠女不知见过几多,可她们加起来,也不及这位姑娘万分之一的容姿。

展昭不敢再看她,连忙解开宝蓝色的外衫,远远的披落她肩头,道:“姑娘还有余力吗?此处距益州有十余里,我……”

那玉像似的美人儿垂着眸,琼鼻凑去嗅了嗅,并不柔软的男子长衫,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熏香,只有干净的皂荚香气。

这个举动,对一个还未定亲、也没有心仪之人的男子而言,着实过于亲密了。

于是展昭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里。

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解释道:“在下昨日刚刚洗过衣衫,应当并无异味……”

他话未说完,美人已淡漠的别过头去不肯看他,道:“你走远些,不要看我。”

话虽这么说,眼睫却不安的一颤。

展昭有些尴尬,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话不太妥当,这位姑娘若有余力起身,又怎么会在男子面前如此不雅的伏在地上。

想必她也是被贼人掳出城外的,因担忧女儿家的清誉,故而不敢让男子靠近。

想到这里,展昭心中不由轻轻一叹。

他的眼眸清澈而温润,一边试探性的靠近,一边斟酌着语言,安抚道:“姑娘放心,将你送回城中之后,今日之事展某必定守口如瓶,绝不让姑娘清誉受损。”

“我不去城中,你也不要过来。”

美人淡淡的望着他,天青色的眸子里冰冷一片,道:“你过来,我就杀了你。”

她大抵只会这一句威胁人的话了,却不知自己的指尖已捏的发白,很是紧张。

展昭无奈的叹了口气,白净的耳根有些红,道:“抱歉,展某恐怕要得罪了。”

更深露重,草地寒凉,对女子身体恐怕多有损伤,况且一位柔弱的姑娘,也不可能自己行过十余里远途,回到益州城。

他方走走近些许,突然停下脚步,只因这时树静风止,在他耳边,却又突然传来了那如同蛇腹爬过草丛的“沙沙”声响。

仔细一听,竟是从那美人身后传来。

展昭心中一惊,已经来不及多想,一个闪身,疾步行至它面前,先行展臂将人搂在怀中,腰侧巨阙已然出鞘一寸有余!

怀中的美人颤了颤,似乎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失礼,一时之间甚至没有反抗。

于是展昭终于看清了,那沙沙滑过草丛的,竟一条修长的、雪白的蛇尾,每一片鳞片都光滑而晶莹,在月下熠熠生辉。

这条绮丽、梦幻的蛇尾,在一片洁白的衣裙下缓缓舒展,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甚至羞涩的蜷了一下,每一寸弧度都柔软的令人惊叹,像是文人墨客臆想中的存在。

而这条蛇尾的主人,此刻正被展昭搂在怀中,她柔软的、冰冷的躯体依偎着他结实的手臂,目光盈盈的向他望了过来。

展昭身躯僵硬,像是被人在腊月泼了一盆冷水,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凉透了。

美人的面孔,雪白的蛇尾……这看似毫不相干的二者,猝不及防的在他面前合二为一,干脆利落的切断了展护卫脑海中一根名为——“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理智线。

他的喉咙干涩,道:“你、你………”

软,实在是太软了,怀抱里这具曼妙的躯体柔若无骨,软到他面红耳赤,仿佛轻轻用力,就会留下什么不该有的痕迹。

可是展昭却半点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这具柔软的躯体,同样也冷的令人心惊胆战,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世人常言包大人“日审阳、夜审阴”,可事实如何展昭心知肚明,那是百姓对包大人断案如神的歌咏传唱以及夸大修饰。

可如今……莫非世上真有“妖怪”之说?

他的身躯僵硬、动也不动,白蛇却维持不住冷若冰霜的神情了,她雪色的眼睫轻轻的颤了一下,像是轻薄的蝶翼一振。

这个冷若冰霜的美人,耳尖莹白的肌肤已染上了绯红,雪白的蛇尾示意性的轻轻的挣了下,道:“登徒子,还不松手。”

展昭如梦初醒,猛的松开双臂,后退了一步,巨阙的剑锋在月色下寒光凛凛。

他心下一沉,道:“你是什么人!”

听到这句质问,白蛇抬起了紧绷的下颌,耳尖上漂亮的绯红消失了,她漠然的别过头,冷冷道:“干你什么事,走开。”

她的神色确实冷若冰霜,可蛇的天性使然,她的每一个动作,乃至肌肤的每一寸弧度,都带着一种妖异而清冷的妩媚。

更别提,她一边冷若冰霜的说着“走开”,一边将蛇尾缱绻的缠上了展昭的长靴,雪白的鳞片不舍的磨擦过他的小腿。

展昭:“…………”

雪色蛇尾长足一丈八尺有余,固然令人生畏,可那张美人面孔惊鸿一瞥,几乎让人觉得,这是个香艳又可怖的梦境了。

他想起益州城中官兵追捕的贼人,身形像是一只大鸟,逃离时还撞到了客栈三楼的窗户,应当不是这口是心非的白蛇。

妖怪可怕,人心又何尝不可怕呢?

市井中流传的各种精怪故事,大抵也都有迹可循,来源于古人的真实经历,如此看来,妖怪也分好坏,不能一概而论。

有生食人心的妖魔,自然就有报恩的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