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诊不出

纪初苓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可怜的大鱼, 在水里好好游着就被人抓去丢进了一口大锅里, 熬得热气难耐,又偏找不到一处凉的地方。

眼皮子上也跟压了千斤似的,想睁却又睁不开。浑浑噩噩之中似乎只有耳朵还顶事,但除了谢远琮的声音,也听不清什么别的。

他时不时就喊她的名, 大概是要唤她起床,她也想起,可半点力都使不上, 也很无奈啊。

“苓苓?”谢远琮守在床边捏着她软嫩嫩的手, 脸色铁青, 半点没遮掩的忧色铺了满面。他忽见她眼皮子动了动, 当她是要醒了,可唤了她两声,却依旧没有动静。分不清是昏着还是睡着。

“爷,大夫来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夫提了药箱跟在如意后头进来。

谢远琮忙起身让了地方。杨轲又不在,只能让人临时去县城里找大夫来。

如意立在一旁, 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藏在袖中绞着。

虽爷没说什么,可少夫人突然就病倒,是她没有将少夫人照顾好。她不怕爷问罪, 只是自责。

可是少夫人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 没见什么不适,怎会今日突然就晕了呢。

那大夫年纪大了, 先是眯着眼看了看病者的面色,而后颤着双手把脉。

这脉一把,他便咦了一下,又去瞧纪初苓的脸色。如此来来回回,又换了只手把,良久了摇摇头,一副疑惑不定的模样。

看得边上的人心也跟着一提一降的。

谢远琮问他这是怎么了,大夫支吾斟酌了半天,竟是说不上来。

他一开始当这夫人只是染了普通风寒,可一上脉,却发现这只是与风寒脉象相似,却并非风寒之症。而且这脉象时乱时稳让人捉摸不透。

他行医数十年,竟从没见过这样的。

谢远琮先见他半天也说不上来,已是没了耐性,这会还绕上这么一圈,结论就是他诊不出来,难免上了脾气。

“所以她这不是风寒起热?可那是什么病症怎会诊不出来,你再仔细看看。”

那大夫又不知道面前是何人,只当是普通外乡人,穿得好些,有几个银子罢了。他行医那么久,难免自负,本事这么被人质疑,脾气也大。

“你懂什么?是不是风寒我难道诊不出来?这绝对不是。”

可被问不是风寒是什么,大夫又突然瘪了气。怪啊,他怎会诊不出来呢?

如意见状赶紧将人给请了出去。顶着谢远琮似能杀人的眼神,忙让人四处再去寻大夫来。

这老大夫可是县城里最好的了。怎会有诊不出来一说呢?

如意整个心都在打鼓。如果少夫人只是寻常小病,再寻常的大夫都能诊得出来。

可要是连脉都把不出来,想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她只能希望刚请回来的是个庸医了……

谢远琮虽说生气,可也想到了这一层。苓苓一直昏睡着,不哼也不响太过安静了。可明明整张脸都烫得厉害,显然是难受的。他只好拧了帕子一遍遍替她擦拭,一边催着大夫。

如今少夫人的事就是天大的事。谢远琮的手下们都顾不得那么多,近一些的大夫连拉带拽就拖来了,远一些的用背用扛也给带来了。

一数,前前后后竟有个七八人。院子里头各自看着互瞪眼。

可一进屋,大夫们又纳闷了。料想床上人大概就是个寻常热症,这么火急火燎,一个大夫还不够,还以为病人怎么了呢。

每人把脉前都还在心里嘀咕,可一把完脉后就傻了。

说风寒吧似又不似,时不时就乱成一团,把不出来啊!

一个出来摇摇头,一个出来说再请高明,还有摸不准要先扎两针试试的,跟说是风寒,但最后还补了个兴许,大概是的。

谢远琮脸色一次黑过一次,最后捏碎了屋子前头两块廊石,全让给赶回去了。

最后有一个年轻的大夫走了半道又折回来道,他夫人这似睡似昏,浑身热烫却脸色又安然的样子,也许并非是病症。

大夫全走后,谢远琮坐在昏暗的房中,将纪初苓沾湿的额发一点点撩去了两旁。若不是大夫们都说暂无性命之忧,他只怕是在这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谢远琮有种无力之感。

如意悄然去点上烛,便听他问:“这几日少夫人可有出过门,可有谁接近过。吃食穿用再全部查一遍。”

纪初苓一步都没出过宅子,甚至几乎待在院子里,近身的除了她也没别人了。爷留下的精卫暗卫都是可信之人。而且宅子围得苍蚊都进不来,有人偷入就更不可能了,至于吃用也是留心过的。

但如意还是应声退去,正要带上门时突然有什么在她脑中一闪。

她想起来,之前有一人说要亲手给少夫人送函报。

当时她觉着有几分古怪,这会想来更是有几分鬼祟。可当时她并未让人进来,函报上所写也是她转述的,没有给过少夫人。

谢远琮听了双眸顿时幽深如潭。

他从未往这边递过什么函报,也不曾让身边的人写过什么函报回来。

究竟是谁自作主张送回过一封,还是有人假借了他的人的名义?

谢远琮下令,立刻将人找出来,并传令让钟景先回来。

如意出了一手心的汗,应是后一闪便不见了。

纪初苓再能够醒来时,窗台上停了几只鸟正叫得欢快,外头洒进来的显然是晨间的第一缕光。

她觉得自己就是在热汤里熬了很久,醒不来动不了的,好似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半点不听话。

这会也没搞明白眼皮子怎么就睁开了。她动了动,发现手上压着什么热乎乎的,一瞧原是谢远琮的手。

谢远琮守了一夜未合眼,只刚刚天亮时才闭了会目,才刚闭上就觉察到纪初苓动了。立马绷直身子站了起来。

“苓苓你醒了?”谢远琮欣喜若狂,见她要坐便去扶。

纪初苓之前是动不了,脑子却没钝。她想起来,自己是走了两步眼前就黑了,之后则谢远琮一直在耳边唤她。瞧他这会,还跟刚回来时一样,没捯饬过,反更憔悴了。

“我是病了吗?是不是睡了一天啊?”纪初苓问。

“嗯,不过醒来就好。”谢远琮抚了抚她脸颊,却发现比之前更烫了。

他眉头皱成了个川:“苓苓,你难受吗?”

纪初苓点了下头道:“一点点,觉得很热很烫。”

谢远琮握了她的双手捏了捏问:“别的呢?”

纪初苓想了想:“睡的时候眼皮很重,像是动不了。”说着她笑笑,“这话问的,你当自己是个大夫呢?”

谢远琮却笑不出来。

那人是半夜抓回来的,如意说找到时他正打算出城。大概是发现宅子里进了那么多大夫后,打算要逃,若晚上一些恐怕就难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