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回门日

这日回门。

侯府的马车与备上的礼一早就停在卫国公府门前。

见谢远琮将人悉心扶下, 纪家老小两位爷两双眼就是一弯。

进了门, 下人们将礼一一抬入,纪初苓挽着祖父跟爹说了会话后,两人便留了谢远琮去前厅说话。

她就同宁氏回去了自己出嫁前的小院子。

琳琅院还是留着原本的摆置,除少了那些被她带走了的物什,显得空落了一些。

前厅话毕, 谢远琮本是要去找纪初苓,忽心头掠过什么,转而独自到了青竹院。

柳素请了人进来时, 纪郴正于桌前执书在看。他知道今日是阿苓回门的日子, 前头定是很忙, 他也就不去掺和了。等抽出身了, 那丫头自会过来。

但他没想到先来的竟会是谢远琮。

纪郴从书中抬起头,同门外的谢远琮互相对视一眼,片晌之后,两人又同时相视一笑。

纪郴伸手作请,推着轮椅从桌后绕出。两个最疼纪初苓, 又是心思皆明的人,相见勿需那些客套跟虚词。

这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

纪郴推着椅过去倒茶邀坐,谢远琮也不客气,走去撩袍而坐。

茶香飘溢, 还是纪郴先开了口。

“阿苓打小就软娇, 极惹人疼。但之前有一阵子不那么太平。阿苓遭了歹贼我又中毒,她就像是一夜之间大变了性情。连我也觉得陌生。虽说是更懂事了, 却也让人心疼。”

谢远琮抿了口茶,在心里一对照,便知是说她刚重生回来的那个时候。

纪郴说着沉默了一瞬,想起当时见她一夜间长大,他又欣慰又心酸。因自己的无用而心愧,逼得阿苓不得不如此。

“再之后,原本的她又回来了。其实也算不上是原来的她。她比以前更为胆大了,也不懦缩,但却也不会再露出那阵子令人生寒的目光,跟整日紧绷沉闷的脸色。”

那是两相结合更好的她。

纪郴一笑:“因为遇了你的缘故。”

能令阿苓变成如今这样,心无负担有人可依可信。他便知阿苓的这个夫君是可嫁的。

谢远琮被纪郴这番话勾起思绪。那时纪初苓确实是披着一身的刺,逼不得已又勉强自己。就连他也以为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殊不知原来同他一样。

不过那不适合她,她合该娇养着,藏在手心里享福不见险恶。谢远琮心想着,也就说了出来:“她本就不适合去费那种心思。且今后也不再需要。”

在纪郴听来,这算是给的一个承诺了。

以茶代酒同他碰盏。

谢远琮又想起另一件事。出征时候纪初苓的信件中屡次有出谋划策,不少点子隔着千里也能一针见血,想来不是出自苓苓之手。

纪郴也没想到他当时随口说给阿苓听的竟真能左右战局。

他尚在诧疑,便听谢远琮淡然言道:“治腿之余,兄长可还曾想过别的?”

……

“怎么样啊?”宁氏拉着纪初苓问。

“娘……”纪初苓支支吾吾又躲躲闪闪。真是,这种事为何还要问啊?

“我俩都挺好。”

宁氏见女儿这股涩劲,也猜出了一二了。且嫁了人果真不一样,眼里多了种闺阁姑娘没有的媚色。怕是连她自己都没觉得。

她道:“这有何不好意思的。不然你和郴儿怎么来的?”

“听娘的,孩子还是需早些生,没有男人不喜欢的。要栓就栓的彻底一些,省得管不住了往外头的香暖窝子里跑。你看看你爹哪敢有那胆子。”

那是因为爹心里头放着你呢,纪初苓心道,只觉得耳朵都听疼了。

“知道了……”

宁氏知她没听进去,叹气啧了下嘴:“你别嫌娘念叨,还不是为你好。想我那时候先生了郴儿,他学话可快可聪明了。你爹每日就连门都不愿出了。再后来生了你……”

说着宁氏一顿,想了什么来,嘴角慢慢缓平了下来。

再后来生了女儿……就没法再怀孩子了。

纪初苓看娘亲这脸色突变,必是想起这事了,暗叹口气也不知该不该说话。

“苓苓。”

谢远琮恰来接她,虽隔得远,但刚的话也都听进去了。他走到纪初苓身边,先客气唤了宁氏一声。

看着眼前仪表堂堂,行路生风的女婿,宁氏复又笑了笑。

平素念叨惯了,这会也就说这丫头给她爹跟祖父惯坏了,性子诸多毛病,让他多担待些。

谢远琮唇角微扬:“苓苓很好。”

自然会是这样,得在丈母跟前护一护妻子。宁氏心里想着,掩了下嘴笑道:“你也不用这么替她说话,自己女儿我自然知道。这夫妻之间便是要多多坦诚,阿苓有何不对的你就提,好过憋久了生嫌隙。那就坏了。”

这个时候就理当称是,再跟着附和几句。宁氏也等着,哪想谢远琮却并未如她所料。

反而眉宇一皱,露出个既纳闷又诧异甚至是无可理解的一个表情来。

“此话肺腑真心,小婿是真觉得苓苓极好,娶她是我今世之福,哪挑得出一点不好来?”说着谢远琮从后环过扶住纪初苓的肩,将人往怀中拉近。

“没想苓苓在您身边那么多年,您却还不如我慧目识她懂她。”说着一脸惋惜的,好像宁氏丢了一个天大的宝贝,他有多替她可惜一样。

宁氏愣住了。谢远琮这神色难辨不说,就连这话听来也奇怪。态度虽敬话却又不怎么客气。一琢磨,就像是在说她为人母却有眼无珠似的。

谢远琮又看眼怀中人笑道:“而且就算是有何处觉得不对,那也定是小婿我的问题,小婿定然会改正。您以往觉得苓苓不对有错时,一定也是如小婿这般想的吧。”

这话说完谢远琮就顺势告辞了,拉着一脸懵神盯着他看的纪初苓往外走。

待人影都不见了,宁氏才回过神来,顿时气得拧帕子。

听听,这都说得是什么话!这是说一向都全是她的问题跟不是了?

哪有做女婿的如此话里藏针指怼丈母的?

果然外头传的没错,这谢远琮就是个黑心奸诈粗鄙还不知礼之人。宁氏原本就对谢远琮不满意,如此就更不喜了。

要不是皇帝旨意,他一个小小侯府还想娶了她女儿去?

纪初苓直到回来了,脑袋还有些晕乎。

谢远琮瞧了就好笑。

“你还真……”真是敢说。不过想想他是谢远琮啊,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撑她腰,竟对她娘也这么不留情。

其实谢远琮还是顾着宁氏是她亲娘,很留情面了。宁氏怎样的人他也清楚,之前他无名义不好出头,可如今娘子都娶进来了,怎好还任她受宁氏的气。苓苓善心知孝不计较,他可不会。

纪初苓忽想起什么来:“可我今儿还没见过大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