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别忘了我

禅院惠和她聊得很是投缘,但看阿音的身子不好,他便也没有过多叨扰她,在阿音给他演示过一遍纸片式神的制作手法后就无师自通了,礼貌地同阿音道别,不再占用她的休息时间。

其实阿音半点不介意来着。

以她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状态,平日里可以聊天的对象除了小梅就是悟,日子一天天闲得都快发霉了。

二十世纪初,娱乐设施更是堪称贫乏。

次日,五条悟照例来看望她的时候,甫一进屋,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皱眉:“昨夜有人来过?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是啦。”阿音忙摆手,澄清了这个误会,“是我邀请对方的,而且那还是个小孩子,没什么关系吧。”

“小孩子?”五条悟面色有些怪异,他又扫视了屋子里一圈,“原来如此。”

五条悟走到阿音的床榻旁,搬来一个矮凳,将慰问品放在上面,他自己则坐到阿音的床榻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然。

说来也确实。

仔细考究,五条悟来阿音屋子里的频率已经能和他回自己家的频率持平了,甚至还要隐隐高出那么一截。

“我说你这家伙,不要对谁都那么放心啊,尤其是非自家人。”

五条悟比了个“停”的手势:“你先别插话,听我说。”

阿音乖乖闭上了嘴,眼睛眨巴。

“别总是拿对方是小孩子来当借口,你的安全观念薄弱是事实吧。”五条悟不满地戳戳她的额头,“再说,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大家族里的孩子和普通家庭的孩子根本是两种生物吗?”

“昨天晚上,你见到的那个男孩应该是禅院家的人。”五条悟的语气忽而平静了下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家伙是与我同龄的禅院家继承人,禅院惠吧。”

阿音吓得瓜子都掉了。

“诶,诶?!”她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不会吧,虽然但是……这怎么可能啊!”

昨天和她聊了半个晚上的男孩子是禅院阁下?

啊这……细细回想起来,的确能发觉到一点和禅院阁下类似的性格特质。

想起自己昨夜和对方剪了几个时辰的纸片人,阿音就忍不住脸上发烫,恨不得就地把自己掩埋。

呜哇,她这算什么?班门弄斧,还是你教你自己??

阿音的反应之激烈,把五条悟都吓得失语了一会儿。

良久,他觑了一眼阿音:“有什么不可能的……那家伙的咒力残秽烧成灰我都认识。”来自宿敌的警惕。

即使禅院惠离去前清理了一些,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是,”阿音双手揪着被褥,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仍有疑问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禅院……惠,要随着言长老拜访五条家?”

五条悟拿手背贴了贴她的脸,察觉到她比常人偏低的温度后,起身给她倒了杯热茶。

斟茶的水声同他淡漠的嗓音搅和在一起。

“很简单,因为禅院言怕自己若不在,家族里会有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对禅院惠下手。不得已之下,只好把禅院惠带在自己身边。”

阿音忽而抬头,五条悟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

好在如今的五条悟并不喜欢吊人胃口,很快他就给出了解释。

“禅院惠的处境,与我相同,却也不同。”五条悟咂了下嘴,“硬要说的话,他比我要不幸很多。”

大家族继承人的压力,他们是同等的。

但五条悟至少不用操心内患,他身为家主的父亲仍健在,倘若他继承家族的道路上出现障碍,不用他出手,父亲会直接为他摆平。

天资、头脑、血脉,与来自长辈的重视,无一不昭示着五条悟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身份,别的兄弟姐妹压根连争夺的心思都不敢生。在这一方面,五条悟可谓是顺风顺水。

而禅院惠,比他要辛苦太多了。

“他并没有长辈的庇佑。”五条悟敛眸,将几年前一度轰动过咒术界的事件娓娓道出,“禅院惠的父母,在很早之前就离他而去了,一个死亡,一个失踪。我当时记忆也不太清晰……但后来听起年长者诉说,也能拼凑个大概。”

“他们是在寻找圣物的旅途上遭遇不幸的,噩耗来得太过突然,而禅院惠当时又年幼……前代家主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会遭遇什么,不用我说,你也能想象。”

眼见上头能压制他们的家主和夫人不在,唯一的继承人又是个如此年幼的男孩。

那帮长老若是不心思浮动,五条悟才觉得奇怪。

所谓怀璧其罪。

“禅院家的长老们趁此机会,往死里打压势单力薄的禅院惠一派,他们瓜分家主经营的势力产业,其中更甚者动起了篡夺家主之位的念头。”

当时禅院家可谓混乱不堪、四分五裂,御三家其二的五条和加茂都乐得看热闹,半点插足的打算都没有。

“愿意支持禅院惠的人少之又少,方才见到的禅院言长老算是其一。”五条悟回忆着说道,“好像是因为禅院言和禅院惠的父母有过命的交情?这件事太久远了,我也不清楚。”

原来如此。

阿音抿起了唇,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样一来,事情就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禅院言来拜访五条家还要带着一个累赘似的孩子,八岁稚龄的禅院惠为何会表现得超出年龄的成熟稳重。

他早已被时局逼迫着成熟。

怅然若失间,阿音隐隐抓住了一丝灵光。

“所以,你们请禅院言帮助压制我的诅咒,禅院言提出的交易条件是……”

“是。五条家答应会给禅院惠一派提供一些支持,助他们缓解内部的压力。”

是这样啊。

阿音捧着茶杯,心中暗叹。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上一个无足轻重的诅咒,竟然会引出御三家这种庞然大物的明争暗斗。

而她的生命流逝如冬雪,只能在无穷时光中留下轻描淡写的一笔,哪怕连见证时局变迁都做不到。

她不是不忧心禅院惠的处境,不是不愧疚让五条悟为她辗转内外,她实在有心无力,心中纵然有一万个念头,也被这具半死不活的身体给拘禁了。

五条悟不肯说,阿音多少也能猜到,他为了说服父亲请来禅院家长老,定然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阿音捧着茶杯,恍惚着心想。

等她离开了这个梦境,回归了原本的身体,一定要好好报答五条阁下才行……

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

禅院惠无法在五条家停留太久。

禅院言给阿音稳固好最后一道封印,禅院惠便随同他一起乘车回族了。

他和阿音的相处时日不多,但两个人都十分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