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天堂与地狱

华沙与布拉格一样,在1655年到57年的大洪水战争中,被瑞典人占领并加以劫掠与焚烧,老城连同华沙城堡(王宫)也一同遭到了摧毁性的打击,小欧根一行人原本以为他们会看到另一个布拉格,或是维也纳,但他们都错了。

城门开启,他们沿着宽阔的道路一路缓缓行向华沙王宫,道路两侧的建筑竟然全都被华美的丝绸与挂毯遮住,不露一点难堪的痕迹——也就是说,它们从屋檐一直落到洒满了干玫瑰花的路面。

街角的水池与广场的喷泉,喷洒出来的不是水,而是葡萄酒与加了桂皮的香料酒。

前来迎接他们的人群分作了三波。

施拉赤塔的孩子们举着锦缎的垫子,垫子上摆满了珠宝——这些都是赠给奥尔良公爵与小昂吉安公爵的礼物,他们与平民的孩子可不一样,个个牙齿洁白,面色红润,四肢健壮,看着就让人喜欢。

他们的父亲与兄长穿着绸缎与丝绒的外套(上面用金银线绣满了花,镶嵌着宝石),披着各色华美的毛皮,骑着白色或是黑色没有一点杂色的马儿等候在王宫前的广场,他们的马儿也都披金挂银,珠宝满身,马衣几乎垂到了地上,以至于阳光一照,都能刺伤人们的眼睛;有四个美貌的施垃赤塔贵女高举着绣着金百合的华盖,覆盖在奥尔良公爵等人的头上,把他们迎入王宫。

这顶华盖是用佛罗伦萨的塔夫绸,大马士革的金线锦缎与布鲁日的天鹅绒造成的,撑杆上了金色的漆,垂着珍珠的流苏。

等他们进了王宫,又有那些鞑靼人的王公,立陶宛的领主,大主教与修道院院长这样的大贵族前来觐见,他们身后还有数百名服饰一致的骑士们。

很难说这是一种炫耀,还是威慑,又或是出于善意的盛情,毕竟谁都知道奥尔良公爵可是路易十四最爱的王弟,小昂吉安公爵也是在凡尔赛宫里长大的,几乎等同于国王的半个儿子。

——路上没有看到平民,小欧根一下马就迅速地将这个一掠而过的念头压了下去,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路德维希一世在城堡的大厅中迎接他们,虽然他还是那样高大,却瘦骨嶙峋,薄薄的皮肤无法掩藏得住滚热的血液带来的鲜红色,让人一看就知道他身体状况实在是不够理想,他略微站了站,向奥尔良公爵与路易十四致谢——不但是为了之前他们很好地照顾了小昂吉安公爵,也为了他们能够这样迅速而隐秘地将小昂吉安公爵在这个关键时刻送到华沙。

旋即他就不堪重负地在儿子亨利的扶持下坐了下去,站起来的时候也很艰难,从大厅到宴会厅这段短短的路,他都需要搭着侍从的肩膀才能走完。

奥尔良公爵在宴会过半的时候就站起身来说,自己旅途劳累,着实要辜负国王陛下的一番好意了,才让路德维希一世不至于在宴会中倒下,借着引路的机会,亨利伯爵举着蜡烛来到了他们为公爵准备的套间,不一会儿,路德维希一世也到了,他浑身散发着曼陀罗与另外一股奥尔良公爵嗅到过的甜香气味,前者是为了镇痛,后者就是为了振奋精神——都是巫师的魔药。

即便如此,路德维希一世还是坚持着与奥尔良公爵,还有卢西安诺一世的使者谈了加入十字军的事情,卢西安诺也是一个波旁,即便波兰对意大利的影响很小,看在他敬爱的父亲份上,他也是愿意给这份人情的,何况随着他们渐渐深入奥斯曼土耳其的领土,他们遭受的压力也在变得沉重,正需要一些真正的战士。

“只是不知道那些施拉赤塔是否愿意……”小昂吉安公爵担心的说。

“他们求之不得,”亨利说:“他们都向商人贷了款,”他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这也许不算什么,但你们知道他们已经抵出去几年收成了吗?”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年的收成,五年,十年的也有!”他收回手指继续说道:“在他们的想法里,大概是没有小麦歉收,或是小麦产量饱和以至于价格低落的这回事的。”

波兰的野蛮与落后并不仅仅表现在它的农奴制度上,以施拉赤塔为主体的中层贵族们仿佛也是如此——也就是说,他们与十二、十三世纪的领主那样,对知识不屑一顾并毫无兴趣,只喜欢酒、女人与武技,甚至可以这样说,若不是路德维希一世成为了波兰国王,进而引入了新式武器与战术,训练与军事上的一些新思想,新方法,也许波兰人依然还只有他们的翼骑兵。

他们连最关键的东西都不愿意去关心和学习,何况是经济呢?他们的代理人任劳任怨地为他们服务了那么多年,他们也习惯了除了享乐万事不顾——却不知道,商人一样可以用他们的卑劣手段倾覆一整个王国——如果不是法兰西的路易十四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们,他们是真敢让这些施拉赤塔们顷刻间一无所有的。

不过现在,他们也被作为另一种武器被太阳王无声无息地送到了这些波兰贵族的喉头,当然,在国王的授意下,商人们不敢将施拉赤塔逼迫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只知道,他们的小麦或许可以偿还之前的债务,但要继续这样肆无忌惮地挥霍下去,不大可能。

这可让施拉赤塔们不由得难过了起来,要说他们没感觉到路德维希一世正在逐步蚕食他们的势力,那是假的,他们也想赶走法国人,换上另一个容易被控制的傀儡,但这样,法国人必然与他们为敌,别说商贸,法兰西会同瑞典发动第二次大洪水战争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他们又如何选出除了波旁之外的国王呢?他们试探过萨克森选侯,选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一点也不怀疑他一旦意动,路易十四就会立即支持普鲁士的威廉一世有所“作为”,唉,畏惧邻居的可不单是威廉一世啊。

“于是,他们就约定了,”一只“小鸟”这样回禀道:“在这次十字军战争中,若是有人的功绩胜过了所有人,他就应当被推举为波兰国王。”

“亨利自然是无所畏惧的,”奥尔良公爵说:“小昂吉安公爵留在华沙,做两手准备,”他看向小昂吉安公爵,“收买,贿赂,威胁,随便你怎么做,一边收拢施拉赤塔的中下阶层,一边安抚民众,如果他们愿意接受事实那就两相欢喜,如果不能,那么就由你来‘说服’他们。”

小昂吉安公爵点了点头,他一路匆忙赶来,就是为了这个——在面对整个波兰的贵族时,他们父子必须同心协力,方能接过祖父未竟的事业。

“说到民众,”亨利突然说道:“殿下,您也许不知道,在波兰,是没有民众这个概念的。”他顿了顿:“有自由民,但很少,无地的佃农与农奴几乎没有区别,但大多数还是农奴。”他又沉默了一会:“您也许还没看到,但,那些农奴……大概是没办法如法兰西的人民那样理解您们的意愿与思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