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蒂雷纳子爵的海上盛会(上)

蒂雷纳子爵的生日在九月,却在十月底的时候举办了盛大的宴会,邀请北荷兰的人们参加,确实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在荷兰,蒂雷纳子爵的威势甚至要强过奥兰治家族最后的继承人威廉三世,因为荷兰人以及其他地方的人,都觉得威廉三世缺乏一个男性应有的勇气,完全就是英国人手中的一个傀儡,但公平点说,威廉三世并不是那种怯懦胆小,贪生怕死的人,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单身跑到伦敦去,索取查理二世对奥兰治家族的欠款了。

一定要说的话,威廉三世不过是犯了年轻人都有的通病,鲁莽,轻率,过于相信别人罢了。

后来他被软禁在了伦敦塔很长时间,期间与他的支持者们音讯断绝,他的支持者因此不是散了,就是转去支持了别人,他成为乌得勒支公爵的事情,又招致了许多性情激烈的人的厌恶,他们以为威廉三世与查理二世勾结,将荷兰卖给了英国与法国。

就算他这次举起了奥兰治家族的旗帜,依然有人认为他是在为查理二世做马前卒,而不是要继承他父兄的遗志。

于是,一种古怪的说法出现了,在荷兰,蒂雷纳子爵竟然要比威廉三世更有说服力——他是奥兰治家族的后裔,但也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大臣,他对国王忠心耿耿,也是一种难得的美德。

不过这里我们还是要说,别以为北荷兰就能风平浪静了,除了查理二世的阴谋之外,还涉及到荷兰商人与议员们对法国人的不满。

众所周知,路易十四对他的民众十分宽和,就算打仗也不会加税,这种恩惠甚至延伸到了他的新占领区。但唯独对商人的政策甚至可以说是极其苛刻的,商人们对这位国王可真是又爱又怕——路易十四的工匠与学者研发出来的各种新产品固然让他们大发其财,甚至成了他们敲开其他宫廷,贵人大门的砖石。但太阳王在制定对商人的法律时,同样严密、细腻,几乎不留任何空隙,量刑更是异常严苛,动辄就是斩首或是绞死。

如果说这些商人还能勉强忍受,那么让他们感觉无法接受的莫过于路易十四收回的种种特权。与另一个大陆不同,在欧罗巴,因为国王打仗的时候必然要向商人借贷(有时候只是为了挥霍),贵族们更是上行下效,所以商人的地位虽然卑微,却往往拥有各种特殊的权力——都是国王与领主们为了偿还债务而赐给他们的。

还记得如今已在法兰西销声匿迹的包税官吗?

举个简单的例子,商人们从国王手中买下奥尔良三十年的税款,但不是国王的官员收缴来给他们,而是他们自己派人或是自行去收缴的。他们在与国王签订合约的时候,奥尔良每年的税款只折合到五万里弗尔,等到他们去收税,税款就会陡然提到五十万里弗尔。而这四十五万里弗尔的差价,就直接进了商人的腰包,国王是无从置喙的。

可笑的是,当民众因为沉重的税赋无以为生,甚至掀起暴动的时候,他们认定的罪魁祸首依然是国王。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

法兰西的包税制度是路易亲政后第一时间取缔的,然后是林林总总,只要有关于民生、国事的特权,国王陛下是无论如何都要收回的,为此他也牺牲了不少个人利益——不过他认为这相当值得。

所以,等国王陛下开始统治北荷兰的时候,他的政策必然会让荷兰的商人们感到不适与不满。

“荷兰是个商人的国家。”

这句话来自何处,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但没人会不承认这句话确如其实。当初荷兰还被西班牙统治的时候,无论是西班牙要驻军,要分区,要设置总督,荷兰人都是逆来顺受,没有一点反对的意思。但等到西班牙人要收取他们认为“过分”的税金时,他们就将西班牙人你赶了出去。

他们在1588年建国,也不是因为怀抱着怎样的野心,不过是为了商人们可以安安稳稳,顺顺利利地继续做他们的生意罢了。但我们也都知道,无论如何,何时何地,让一群唯利是图的商人们治理国家,都不可能让这个国家兴旺稳固的,他们和英国人打仗的时候,也没断了与英国人做买卖,与法国人打仗的时候,也没断了与法国人做买卖,有这样的政府与官员在,就算有十个,一百个勒伊特也是无济于事的。

这些人或许以为在法国国王的统治下,他们还是可以如以往那样尽情地,不择手段地聚敛财富,毕竟每个国王都是如此,但路易十四却是一个对商人无比了解的陛下,他深知这类人能够多么地无所忌惮——对商人来说,任何东西都可以用金钱来计算价值,爱情,亲情,荣誉,信仰,尊严甚至生命……他们总是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骑士,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这很正常,普通人是如何看待一把椅子,一个杯子的,他们就是怎么看待别人的。

近千年来,善于经商的犹大人一直遭受歧视与驱逐,不是没有原因的。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路易十四让蒂雷纳子爵带去北荷兰的第一件赏赐就是一本经过数次补充与精修的“法兰西商法”。

这本商法就是套在商人脖子上的枷锁。

即便是无思想的动物,在被套上枷锁的时候也会感觉不舒服,想要挣脱,何况是人呢,北荷兰的民众如今已经从丧国的痛苦中慢慢恢复了过来,毕竟他们立国也不过百年,路易十四又不是一个残虐的国王。

感觉越来越无法承受的还是那些曾经的“贵人”,如今的荷兰,已经没有了议会,没有了商会,也没有行会,他们曾有的权力,全都被蒂雷纳子爵握在手中,利润的缩减是不可避免的,更让人生气的是,这些可观的流水都变成了蒂雷纳子爵用来强壮军队与舰船的资金,虽然商人必要的时候可以卖出绞死自己的绳索,但这不是因为他们没能拿到钱吗?

当接到蒂雷纳子爵的请柬时,一些心怀鬼胎的人确实想过寻找借口,不去宴会——查理二世才玩过那样的绝活儿,他们实在担心路易十四也会仿效,但很显然,这不是他们愿不愿意就能决定的。

唯一能让他们安心的是,这场聚会还有不少穷苦的民众代表受到了邀请。

在他们的口中与认知中,路易十四一向是个伪善的人,有这些人在,法国人大概……还不会那样无耻吧……

——

“理想主义者。”蒂雷纳子爵点评到,然后没能得到回音,他这才想起维拉尔已经在海上了。

今天与那些衣着华贵,珠光宝气的宾客格格不入的那些人,虽然也是受邀请来的,但他们与身边的人完全地背道而驰,这些思想激进的好人已经具备了最初的,粗劣的民族意识,就如曾经的勒伊特将军,他们已经将荷兰视作一个国家,一个值得牺牲的理想,怀抱着这种想法,他们已经荣幸地与那些商人那样,成为了蒂雷纳子爵的小小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