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国王的复仇(第2/2页)

蒂雷纳子爵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阻止您,但您也别阻止我。”说着,他也翻身上马,看向一旁的沃邦,“沃邦留在这里。”

城堡的大门原本就打开着,一群裁判所的教士和修士们,簇拥着国王和他的将军,冲入无尽的黑夜。

冰冷的风穿过国王的鬓发,是的,让理智来说话,国王不应该出现在这支队伍里,不应该去面对一个黑巫师,但路易已经厌倦了对里世界永无休止的退让——博斯可能是巫师中最为肆无忌惮的,但和他一样,傲慢地俯视所有的凡人的巫师,不在少数,路易当然可以让以拉略去捕猎博斯,但佛兰德尔之战中,他突然领会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在战场上,士兵们永远只能看到他们的将领,一个从未与他们同在战场的贵人,哪怕是国王,即便受到尊敬,与他们之间也会有无法拂去的隔阂。

像是这些教士,像是以拉略,国王对他们来说,是恩主,但若是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里世界——还是原先的里世界,只是更换了一个主人罢了。

要让他们看到他,相信他,向他俯首,留在宫室中,安享尊荣是永远无法做到这点的。

……

在博斯的三联画上,圣但尼的头终于掉了下来,博斯后退了一步,愉快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这要感谢你,我亲爱的弟子,”他说,“你总是能够带给我许多意想不到的灵感,”他转头,看向鲁本斯,眼中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舍弃你让我心痛,我发誓,这是真话。”

鲁本斯盯着自己的老师,他的心中一片平静,仿佛在背弃了圣灵的第一天,就预想到了自己有这样的结果,博斯的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滑动着,黏腻的油彩慢慢地渗入到后者的皮肤里,他感觉到面孔在抽紧,在起皱,骨头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他就像是那些被博斯描绘在画板上的人物那样,彻底地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来到那幅三联画边,他的手指在颤动,痉挛,但他只能慢慢地重新坐下来,面对着画板。

国王死了,国王侥幸得生,那些跟随在国王身边的宗教裁判所的教士们很快就会嗅着气味来到这里,而博斯本可以和他一起从容离开,但他似乎想要就此一劳永逸,耶罗米尼斯·博斯死了,鲁本斯——博斯的脸应该也产生了变化,他可以用鲁本斯的面孔与身躯,他的身份,继续存在下去——比起博斯,鲁本斯即便在里世界,在黑巫师中,也要比他的导师更值得信任。

博斯安排好了一切,就转身离去,将鲁本斯留在他的房间里,这座阴森的城堡现在只有鲁本斯一人了——他不知道博斯回到什么地方去,鲁本斯坐在画板前,他知道裁判所的教士们在见到一个正在施放巫术的黑巫师,不会有一星半点的犹豫,就会立刻杀死他,然后焚毁这里所有的一切——他努力驱动着自己的手指,但就和那时的高乃依那样,他一动也不能动,鲁本斯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他注视着画面上的一只鸽子,那是他画的,他就这样长久地注视着,那只鸽子突然动了动小脑袋,而后张开翅膀,飞了起来,脱离画板,飞到了他的肩膀上。

但它太小了,几乎只有拇指那么大,不然博斯也不会轻易放过他,鲁本斯不能说话,不能做手势,只能用心灵去命令它——鸽子飞到他的鼻子上,在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它开始啄着鲁本斯的脸,鸽子的喙就像是针尖那样,不断地拉扯着皱起来的皮肤,鼓起的赘肉和繁杂的毛发,鲁本斯本人的皮肤已经在巫术的作用下,紧紧地与油彩贴合在了一起,这样做无异于给自己一点点地剥皮,他紧闭双眼,痛苦之色显露无遗,双唇间不断地发出细小的气音,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在撞击门扉,片刻后,一个苍白的头颅咬着另一个头颅飞了进来,鲁本斯见过法国国王的画像,一看就知道博斯的诅咒生效了。

鲁本斯出生在神圣罗马帝国,生在佛兰德尔,后来曾经迁居到意大利,西班牙等地,他是个佛兰德尔人,也同样对法国人充满了警惕与厌恶,但就像他对博斯所说的那样,里世界不应该与表世界产生交叠,而博斯总是以他也曾经用巫术报复了曾经伤害他家人的官员来嘲讽和反驳他——但鲁本斯没说错,这就是祸根,里世界人的肆无忌惮,妄自尊大定然会引发他们根本无法抵御的灾难——巫师们在一千年前就因为无法与他们口中无能无知的凡人对抗,而退让到原本被魔法生物和鬼怪占据着的岛屿或是偏僻之地,并且立起遮蔽凡人视线的屏障,也就是所谓的“里世界”。那么,一千年后,在凡人不断地在战争中变得更加强大的现在,巫师们又怎能认为,他们能够抵御凡人的报复与侵袭?

就算是国王,国王死了,国王万岁,凡人们尽可以再有一个国王,而巫师们呢?就算里世界变得那样拥挤,巫师们的人数依然无法与凡人相比,而且,凡人在非凡力量方面,也并非毫无胜算——早在教会成立之前,巫师们就有了一次分裂,而与凡人们站在一起的巫师,他们的刀刃在与狼人、吸血鬼与同类的战争中,可从未变得迟钝过……

圣但尼将国王的头掷在鲁本斯脚边,它好奇地环绕着鲁本斯飞了一圈,似乎不明白自己的主人为何会发疯,把自己的皮肤全都拔下来,但它的脸上确实露出了垂涎之色……

鲁本斯不但不感到惊惧,反而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