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法兰西的巫师

让路易没有想到的是,在孔代亲王之后,前来劝说他最好不要给自己的王弟,也就是奥尔良公爵菲利普更多权利与功绩的是拉里维埃尔主教,这位红衣主教一向是以墙头草而闻名的,他能够披上主教肩带也完全托了国王的福,按理说,他都不应该出现在直言相谏的人群里——不过路易只是稍一思忖,就理解了主教如此作为的缘由——拉里维埃尔正是因为清楚自己的主人是谁,才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国王这一边。

想起在敦刻尔克的变故中,这位红衣主教竟然也按捺住了自己的本能,没有急切地倾向奥尔良公爵,国王就愿意听听他想要说些什么,果然,这位主教大人即便提出了劝诫,言语之中还是相当婉转和温和地,简单点来说,他建议让奥尔良公爵留在巴黎镇守,而不是与国王一同出征,这也是为了波旁王朝的传承着想。

这也很有道理,虽然说御驾亲征——国王与公爵同时殒命的情况很难发生,一般来说,这都只会是意外,若是被俘,国王和公爵也只会受到符合他们身份的待遇,而不会被处死,甚至不会受到伤害和羞辱,但意外就是人们所无法预料到的情形,谁也不能保证,在混乱的战场上,国王和公爵都能安然无恙,何况针对他们两人的刺杀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路易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就在拉里维埃尔主教以为他已经改变主意的时候,他还是摇了摇头:“下次,”他说:“下次,我会让奥尔良公爵留在巴黎,但这次,我已经答应了他,让他和我一同出征佛兰德尔。”

“但是,陛下……”拉里维埃尔主教可以说是相当难得地坚持了一下,路易望着他微微一笑,他可不会自作多情,认为这位主教先生有多么忠诚,他只是……很有自知之明,因为除了路易之外,在宫廷中欣赏他的人并不多,他确实平庸,无能,胆小如鼠,孔代亲王甚至王弟菲利普都对他颇为不屑,但路易的想法与这个时代的人并不同,他从不奢求自己的下属要有多么出众的才能,或者说,比起智慧与道德,他更看重那个人是否适合他的位置,就像是他力排众议让一介小小商人柯尔贝尔成为了大臣,让他的女人成为公爵夫人,一个温顺而寻常的红衣主教才是他需要的巴黎总主教。

实话说吧,如果拉里维埃尔有着黎塞留或是马扎然主教的能力,他可能早就和富凯成为最亲密的室友了。

所以说,拉里维埃尔确实是为了自己而来的,因为他是最不愿意让除了路易之外的人成为法国国王的,别说成为红衣主教就可以安枕无忧了,作为巴黎的总主教,在国王做出了围攻圣天使堡,差点重演阿维农事件的时候,他就注定了无法再从罗马教会取得哪怕一点点的支持了——不过他也不是一个彻底的蠢人,国王这么说,他也只得叹了口气,向国王保证他会在他们出征前为他们祈祷,就离开了房间,去和王太后商量究竟要举办几次大弥撒几次中弥撒几次小弥撒的事情去了。

拉里维埃尔主教先生离开之后,天色依然全黑,国王的房间里已经点起了不下十二枚蜡烛,它们让这里如同白昼一般明亮和温暖,国王一边让邦唐熄灭其中的大部分,一边亲手将一些重要的文件放进匣子——在这个时代,书记官们已经学会了用不同颜色的盒子来装载重要性与紧急性不同的文件,国王亲手装起来的文件当然是放在红色匣子里——然后国王俯下身,将几支信筒放进一个精美的皮匣里,这个匣子看似寻常,但事实上它是一个魔法用具,箱盖上的小锁里有着一根细针,除了路易的血,谁也打不开这个箱子,若是要使用暴力,这个箱子就会自动焚毁,这里面就有路易与孔蒂亲王数次往来的信件内容。想到心惊胆战地回到了巴黎,私下里不止一次地说再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官邸半步的人是他,但等到佛兰德尔战略初步确定,不断地在国王面前出现,百般阿谀的人也是他的时候,国王就不禁莞尔。

这也是为什么路易一定要在出征的名单中加上菲利普,这是路易·迪厄多内·波旁第一次御驾亲征,意义绝对不会与之后的任何一次相同,可以说,在这次出征中有幸出现的人,都是国王的心腹与密友,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的何止孔蒂,几个月来巴黎的人们纷纷扬扬,钻营处处,不都是为了这个?

想到孔蒂,路易就想到了遵照他的命令,前去迎接或说是援救孔蒂的拉瓦利埃尔夫人,又从拉瓦利埃尔夫人身上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也许正所谓想着谁谁就会到,就在果国王陷入沉思的时候,房间的窗户忽然轻轻一响,而后伴随着一阵无形的狂风,窗帷被推向室内,蜡烛的火焰晃动了一下,熄灭了,打开的窗户里倾泻而下的月光顿时取代了人造的光明,而后仿佛就在一瞬间,银白色的月光成为实质,一股来自于荒原的气息笼罩了下来。

“啊,”路易说,“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说。

拉瓦利埃尔夫人,也就是狼人露易丝,轻轻地抖动着身上蓬松的毛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而后慢慢地坐了下来。

距离露易丝第一次在国王面前展露狼人的真身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也不止一次,但每次看到这样一只漂亮的野兽匍匐在自己面前,那种感觉即便是路易也很难抗拒的,他没有召唤邦唐,自己去关上了窗,回到银色的巨狼身边的时候,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梳子——要说工匠还很奇怪国王为什么会需要一把大到可以用来给马梳鬃毛的梳子,而且这还是一把精美的银梳,镶嵌着珍珠——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拉瓦利埃尔夫人喜欢珍珠更甚于宝石。

当国王亲力亲为,为巨狼梳理毛发的时候,巨狼原先紧绷着的身体逐渐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她亲昵地伸出头,湿润的鼻尖探入路易的怀抱,欣慰地发现里面并没有太多属于其他女人的气味,她知道这恨不应该,无论作为狼人,还是作为王室夫人,她都不应该有嫉妒之心,而且从一开始,国王和她之间就是一个交易,但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她该怎么控制自己呢?在干渴的人面前放上一杯水,在饥饿的人面前放上一块面包——她与国王身份悬殊,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她现在能够得到一个王室夫人的位置完全是侥幸,国王那时候手上几乎没有可以用于里世界的力量,而塞尔维亚狼人在遭受了两次背叛和驱逐后已经再也没有再次寻找栖身之处的力量和勇气。

但作为魔鬼的眷属,狼人生来就与贪婪相伴——在露易丝还是亨利埃塔公主的侍女时,牌局上偶尔的对视,游戏时指尖或是肩膀相触,就足以让她满心甘美,万分愉悦,那时候她所祈祷的也不过是亨利埃塔公主能够成为法国王后,而她可以留在宫廷,侍奉王后与国王,也许王后要有什么口信给国王的时候,她也能够与国王说上一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