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婆之舞(第4/8页)

“这是无人侦察机拍摄的照片。地球已经复苏了,眼下的埃博肉球菌只对人类进行攻击。它们已经在全球安顿下来,和其他所有的生物和平共处,只把人类像囚徒一样困在南极洲。”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些小东西毫无疑问获得了某种意识,它们能够把人类和其他动物区别开,这是一种高级的智能。我们又落到了后边。

“看到这些灰色的小山了吗?这就是埃博肉球菌的聚集体。现在几乎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这种东西。”

我仔细审视着那灰乎乎的一团,一团均匀的、毫无特色的堆积物,看起来仿佛具有黏性,无数的肉球菌生活其中。它们在干什么?我突然想。

“它们在干什么?”我问。

“很好的问题。最可能的答案是什么也不干,繁衍,延续生命。生命是没有目的的,它只是存在。”

“不,它们一定在做些什么。”我看着巴罗西迪尼阿,“既然它们能够把人类驱赶到南极洲,既然它们能和其他动物和平共处,那它们一定有某种目的,它们一定在做些什么。”

巴罗西迪尼阿带着一丝微笑看着我,“那正是我们征集志愿者的原因。”

一架垂直升降运输飞机飞向加利福尼亚。除了驾驶员,飞机上还有四个人——三名军人和我。我们四人每人的装备都大同小异——固定频率的通话机,自动步枪,红外夜视镜,一套带有空气净化装置的防护服,一些威力巨大的手雷,小巧的塑料炸弹,还有几把手枪……这些劳什子中最重要的,是一枚核弹,当量为一千吨TNT,很小巧,只有十公斤重,可以轻松地背在身上。

我们全副武装地下了飞机。飞机垂直起飞后,在我们头顶盘旋了一圈,然后向着南边飞去,留下我们站立在这片危险的土地上。巴罗西迪尼阿悄悄告诉过我,沙门将军的行动只是一个幌子,我的真正任务是靠近埃博肉球菌的丘体,和它们进行一次亲密接触。当时我就怀疑在三名军人的保护下,我怎么才能够按照巴罗西迪尼阿所要求的那样做,但我犹豫再三将这个疑问告诉巴罗西迪尼阿后,他却说埃博会照看这些军人,我只需要按照计划行事就是了。

第一次踏上南极洲之外的土地,我分外好奇。这是一片草地,浅浅的绿色,从眼前伸向远方,毛茸茸的草踏上去软软的,很柔和,不知名的野花遍布其间,黄色的、白色的花朵让整个草地充满了童话般的意味。我注意到一只碧绿的草蜢正驻守在一片草叶的顶端,细细的触须随着草叶的晃动微微摇摆。一切都是鲜活的、充满生机的,和那死气沉沉、阴冷刺骨的冰原形成鲜明的对照。那些书本上、电脑上见过的东西变得鲜活起来,已经死去的记忆也复活过来,我突然回忆起来,童年的时候,我曾在这充满生气的大地上奔跑。这才是人类应该享有的生活。

一个军人招呼我继续前进,我跟着他们。突然之间,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我头顶掠过,扑向走在我前边的一个士兵。

我惊叫起来,然而太迟了,巨大的鸟儿从士兵的头顶一掠而过,士兵就直挺挺地倒下了。

枪声响起,鸟儿从空中掉下来,摔在地上,使劲地挣扎着。突然它停止了垂死的挣扎,死掉了。这是一只金雕,是极为凶猛有力的猛禽。这只金雕用尽全力的一啄,穿透了那个士兵的高分子塑料头盔,并击穿了头盖骨,就像刽子手一样准确。

我们三个人围着同伴的尸体,除了悲哀,还有一种无助的惶恐,没有一本作战手册告诉过我们,需要防备天上的猛禽。我瞥见金雕的尸体,发现它正在急速分解。我赶紧招呼两个同伴,他们和我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尸体如魔法一般化作一摊烂泥,露出森森白骨。

埃博病毒就在周围,无处不在。我告诉他们是埃博病毒分解了尸体,不需要过分害怕,我们的防护服能够有效地把病毒隔绝在外。

在总部的驱使下,我们继续向着目标前进。前进的途中没有意外,也没有曲折的故事,直到我们到达目的地,一座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建造的楼房。

大楼破烂不堪,就像长满了老人斑的躯体。楼顶上的招牌还在:“海德生物科技”。这个距离洛杉矶一百三十公里的孤独建筑,就是埃博病毒的源头,一个打着生物制药的名义为军方研制生化武器的秘密研究所。貌不惊人的小楼下边有着惊人的地下部分,深入地下三百米,可以抵抗百万吨级核弹的攻击。一个军人身手敏捷地跑过杂草丛生的空地,在虚掩的门前蹲下,小心翼翼地察看。

“Move!”无线电波传递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他确认安全,挥手让我们跟上。然而紧接着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叫:“NO……”我抬眼望去,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镜头:无数黑乎乎的甲虫从门里边涌出来,仿佛潮水一般,无可逃避。破旧的虚掩的门被猛烈的潮水撞开,转眼间,那个伙计周身就都爬满了虫子。防护服是密封的,然而他惊慌失措,惊声尖叫,劈头盖脑的英文单词几乎将我的耳膜撕破。

枪声响起,子弹在黑色潮水中掀起涟漪,白色的汁液四处乱溅,虫子却没有丝毫犹豫地继续扑上来。眨眼的工夫,这个伙计消失了,我们的眼前是一座高达三米的黑色小山,他被埋在成吨的虫子下边。耳机里没了声响,只有细微的窸窣声。

整个世界沉寂了两秒钟。我身边的军人掏出一枚手雷,拉开保险栓,扔了过去。然后我们跑开躲了起来。

他是对的。等爆炸的气浪散去后,我们走了出来,发现虫子已经四散逃命,我们在一片狼藉之中找到了伙伴的尸体,已被炸得残缺不全。当然在爆炸之前他已经死了,虫子们在几秒钟内咬破防护服,把他的躯体吃掉了一半。

这是陷阱和谋杀!巴罗西迪尼阿说埃博会照顾这些军人,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我看着眼前的最后一个军人,他的眼睛里充满着愤怒,我毫不怀疑如果埃博是一个实体,他会用自动步枪把它打成蜂窝。

“Let's go!”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然后踏着满地狼藉的虫子走向大门。我跟着他。他的高大身躯就像一堵墙,把一切危险都挡在另一边。他踏上台阶,肆无忌惮地向着门内扫射,然后跨过去。

接着,他的躯体像一面墙一样倒下,重重地摔在地上,死了。

我慢慢靠过去,发现一条蛇狠狠地咬在他的腿上,毒牙刺破裤子,在皮肤上刺出微小的孔,剧毒让他的神经在0.1秒内完全瘫痪。其实他注定是要死的,虽然可能不是这种死法。那条毒蛇被子弹打成了两截,残存的一点生命力让它从角落里弹起来,咬住了入侵者。死者的眼睛瞪得很圆,永不瞑目的样子,咬住他的毒蛇也瞪着同样溜圆的眼睛。我想,我死的时候,一定要把眼睛闭上,那个样子比较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