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罗地网(第2/3页)

拜伦只是耸了耸肩。

钟狄又说:“他甚至会想到开始利用刚成年的你。你待在地球顺理成章,看起来不像一面求学,一面还在进行一项特定任务。不过,也许就是因为你并未达成任务,太暴人才准备杀害你。”

“这是愚蠢的危言耸听。”

“是吗?姑且算是吧。假使现在真理无法说服你,稍后的事实也会令你信服。不久将有另一个暗杀你的行动,而且这次会成功。从现在起,法瑞尔,你等于是个死人了。”

拜伦抬起头来:“慢着!这件事和你个人究竟有什么利害关系?”

“我是个爱国者,我希望看到众王国重获自由,都能拥有自己选择的政府。”

“不,我是说你个人的利害关系。我不能光是接受理想主义,因为我不相信你有。这样说要是冒犯了你,那我实在很抱歉。”拜伦一字一字地坚决说道。

钟狄再度坐下,他说:“我的土地全部遭到没收。在我流亡前,被迫接受那些侏儒的命令就让我很不舒服。离开自己的土地后,我开始渴望重建一个太暴人来临前的时代,让我能做个像我祖父那样的人,这种念头过去从未如此强烈。我想要发动一场革命,这个实际的理由够不够充分?令尊本来可以担任这场革命的领导者,你辜负了他!”

“我?我才二十三岁,对这些都一窍不通。你可以找到更适当的人选。”

“我肯定可以,可是除了你,别人都不是令尊的儿子。假使令尊遭到杀害,你就是新任的维迪莫斯牧主。只要你拥有这个身份,即使你才十二岁,而且还是个白痴,对我一样是无价之宝。我需要你的原因,和太暴人必须除掉你的原因完全相同。若是我的动机无法令你信服,他们的动机必定可以。你的房里有颗放射线弹,它唯一的目的就是取你性命。还有谁会想杀害你?”

钟狄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便听到对方悄声的回答。

“没有什么人,”拜伦说,“据我所知,没有人会想要杀我。那么有关家父的事竟是真的!”

“那是真的,将它视为战祸的一环吧。”

“你认为我这样想就会好过一点?也许有一天,他们会为他树一块纪念碑?还是具有辐射铭文的,你在一万英里外的太空都能看见?”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有点刺耳,“这样就能使我高兴吗?”

钟狄等着听下面的话,拜伦却没再开口了。

于是钟狄说:“你准备怎么做?”

“我要回家去。”

“所以说,你仍不了解自己的处境。”

“我说了,我要回家去。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如果他还健在,我要把他救出来。万一他遇害了,我要……我要……”

“住口!”这位老大哥的声音变得冷酷而烦躁,“你像个孩子一样胡说八道。你绝不能到天雾星去,难道你不明白吗?我面对的到底是个婴儿,还是个讲理的年轻人?”

拜伦喃喃道:“你有什么建议?”

“你认识洛第亚的执政者吗?”

“那个太暴人之友?我认识这个人,我知道他是谁。众王国的每个人都认识他,亨瑞克五世,洛第亚执政者。”

“你见过他吗?”

“没有。”

“我正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从未见过他,就不能算认识他。他是个蠢蛋,法瑞尔,我这么说不是比喻。可是,当维迪莫斯牧权被太暴人没收后——那是一定的事,就像我的土地一样——会被转赠给亨瑞克。托付给他,太暴人会感到安全无虞,而你就是必须去找他。”

“为什么?”

“因为亨瑞克至少对太暴人有点影响力,即使只是个谄媚的傀儡所能发挥的影响,他也许能设法使你复位。”

“我不这么认为,他更有可能将我交到他们手里。”

“的确如此。但你会提高警觉防范,多少还是有机会躲过一劫。记住,你拥有的头衔既珍贵又重要,但它不是万能的。从事这种密谋活动,最重要的是要面对现实。民众基于感情因素,以及敬重你的家世,的确会聚在你身边,可是要长期留住他们,你就需要大量金钱。”

拜伦思索了一下:“我需要时间做决定。”

“你没有时间了。那颗放射线弹放到你房间后,你的时间就用完了。让我们采取行动吧,我可以给你一封介绍信,让你去见洛第亚的亨瑞克。”

“这么说,你跟他很熟喽?”

“你的疑心从来不肯松懈。对不对?我曾经代表林根的独裁者,率领使节团前往亨瑞克的宫廷。他低能的心智也许早已忘了我,但他不敢表现出来。我的信能为你引荐,然后你可以见机行事。早上我就会把信交给你,中午有艘太空船飞往洛第亚,船票我准备好了。我自己也会走,但我会循另一个途径。别再逗留,你在这里的学业全部结束了,对不对?”

“还有个学位授予仪式。”

“只不过是一片羊皮纸,对你有什么重要吗?”

“现在不了。”

“你有钱吗?”

“足够了。”

“很好,太多反倒会引起怀疑。”他突然尖声喊道:“法瑞尔!”

拜伦从几近恍惚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什么事?”

“回到同学那里去,默默行动,别告诉任何人你要走了。”

拜伦默默点了点头。在他心灵深处某个角落,仍想到任务尚未完成,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算是辜负命在旦夕的父亲。他承受着一种无奈的悲苦——父亲应该多告诉他一点,应该让他分担那些危险,不该让他如此盲目行动。

父亲在密谋中扮演的角色,他既然知道了真相,或者说至少知道得多了点,父亲叫他从地球文献中寻找的那份文件,也就越发重要了。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没有时间取得那份文件,没有时间怀疑这一切,没有时间拯救父亲,或许也没有时间活下去。

他说:“我会照你的话去做,钟狄。”

桑得・钟狄在宿舍外的台阶上停下来,向大学校园瞥了一眼,眼光中显然没有赞许之意。

然后,他沿着砖铺的走道向前走去。自古以来,位于都市的校园都喜欢营造一种田园风貌,这条蜿蜒的走道便建在这种人工田园中。他能看到城中唯一一条大街的灯光在前方闪耀,而在更远的地方,则映着永不熄止的放射性蓝光。白天那种光芒被日光掩盖,现在则看得清清楚楚,可算是史前战争的无言证词。

钟狄抬头望向天空,暗自寻思了一会儿。在那遥远的星云深处,曾有二十几个互相争斗、不断扩张的独立政体。五十多年前,太暴人突然从天而降,一夕之间结束了这些政体。如今,在毫无预警且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死亡的宁静竟然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