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脑侵(二十五)(第2/4页)

……竟然不是森林?

有那么一瞬间,南舟自己都开始疑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选择。

但当他跨前一步,重新陷入那熟悉的、被时空涡流裹挟的感觉中时,他确信,他找到了正确选项。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他独身一人,站在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地窖当中。

鼻腔里充斥了酵母发酵后独有的面的醇厚甜香。

四周摆放着七八根烤制好的法棍,放在干燥处储存,方便过冬。

——他没有回到那片充满了人生选择和岔路口的森林。

他回到了兄妹俩记忆里最温暖的一个时间点。

他们重重记忆之门的终点。

那是某年某月里,他们全家人共度的一次晚餐。

有父亲,有母亲,有哥哥,有妹妹。

是一场真正的全家福。

饥饿的南舟靠着门扉,嗅到了从地窖外飘来的食物馨香,以及无所忧虑的欢声笑语。

里面掺杂着鸡咕咕啄食的细响,以及小狗蹭着裤脚钻来钻去、寻找掉落的骨头时发出的咕噜声。

两个孩子快乐爽朗的笑声中,以及樵夫憨厚的傻笑里,偶尔掺杂着年轻女人轻微的咳嗽声。

彼时的他们,没人能意识到这是悲剧的源头。

他们仍然在大声谈笑。

妹妹因为笑得太大声,打了一个喷嚏,刚刚吃下去的一小颗蔓越莓从鼻子里跑了出来,哥哥拍着桌子大笑,笑得妹妹发了恼,红着脸去拍打他的肩膀。

南舟想,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居然可以这么热闹的吗。

记忆里,仿佛有一些与他无关的喧嚣和热闹一闪而逝。

他好像也曾盘着腿,在一片温暖的食物香气中认真而好奇地观察着几个打打闹闹的、模糊的面孔。

身侧,有个人向他递来一只苹果。

他接过时,碰到了那人的手指,就主动地勾了一勾,引起了一片静电,刺得指尖一麻。

那人的指尖却迅速缩回,独留南舟的手空荡荡悬在半空。

从短暂且无端的回忆中惊醒的南舟低头望着双手,觉得掌心很空。

身为一个局外人,他知道,自己或许不应该去干扰什么。

可他还是从内握住了地窖的门把手,依样压下——

当他推开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其乐融融的画面。

是灰败的房屋、织到一半的麻布、昏迷的继母,还有江舫和李银航。

因为地窖从外面就能窥见全貌,和之前那些门的状况截然不同,李银航并没有进去。

她问南舟:“里面有什么吗?”

南舟蹙眉:“我……”

他向前迈出一步,看起来是急于抓住什么东西。

江舫立即会意,伸出手,搭住了他探向前方的手。

南舟的指节稍稍曲弯,捉住了他的尾指,下意识地轻轻勾了勾,擦出了一点静电火花。

江舫一怔。

他的身体私密度极高。他不喜欢一切不掌握主动权的碰触。

以他的习惯和本能,是会马上规避这样亲昵的动作的。

然而,他以强大的意志力,逼迫自己不去退缩,还主动借着静电的余温和触感,温和地蹭了一蹭他的指腹。

南舟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空荡,就这样被一个小动作填满了。

他定一定神,对江舫说:“……我找到我们需要的面包了。”

李银航精神一振:“那我们是不是马上可以去找英格尔——”

“可以。”南舟说,“但是,我还有一件想办的事情。”

江舫观察着他的神情:“需要我们帮助吗。”

南舟:“嗯。”

在天色转黑时,他们绕过了森林里的重重迷障,在沼泽边如约找到了等待着的小鸟英格尔。

南舟将从地窖里找来的半截新鲜面包交给了它。

英格尔对这半截面包的品质非常满意,刚要收下酬劳,南舟就对它开了口。

“你真的能带我们找到出去的门吗?”

“是的。”英格尔说,“你们并不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玩家。既然你已经找到了那兄妹两个人的秘密过去,也在那段过去里为我找到了面包,那么作为回报,我会带你们返回正常的时间线,找到你们应该出去的那扇门。”

……那就没错了。

英格尔的这句话,验证了南舟对它的判断。

在躲在树林里、偷听到英格尔和兄妹二人的对话时,英格尔的几句话就引起了南舟的注意。

“你们的心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根本不是面包。”

它知晓这个世界的真相。

它知晓兄妹两人的过去和未来,知道过河的兄妹会遭罹什么样的命运。

它甚至可能无数次搭载着第三条时间线的兄妹,奔向第二条时间线的弑父之命。

那么,它有可能是存在于这多重时间线之中的全知者。

据它刚才所说,它甚至可以带他们穿梭时空。

但它终究只是一只鸟罢了。

它像是一个理智的旁观者,知道无法挽回兄妹两人的命运,也只好看着他们两人,和原先的自己一样,逐渐浸入无边的泥淖之中,为自己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

当确定这一点后,南舟的想法就更加笃定了。

“那么,我有一个私人的请求。”南舟说,“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小鸟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漂亮的小黑豆眼扑闪着眨了眨。

和当初做了交易的兄妹二人一样,南舟、江舫与李银航搭载上了小鸟如同魔法飞毯一样的翅膀。

它尖锐地啾了一声,掠入林间,像是一架小型飞机,灵活地横向避开枝杈树叶、灌木矮林,一路来到南舟他们遇见遗弃儿女的樵夫的林中附近。

它向着一点虚空,一头扎入。

它载着三人,从第四条时间线闯入了第三条。

它虚幻的身影从沼泽的淤泥中钻出,逐渐由虚转实,驮着三人,再次钻入森林。

在英格尔的身影掠入丛林后不久,它路过了南舟和江舫接吻的地点。

再往前一阵后,它再次一头扎入了林中的虚空。

他们回到了第二条时间线。

那间充斥着新鲜血肉气息的小屋。

刚刚吃尽父亲血肉的两只小血葫芦,正在沙发上相依而眠。

他们还没有从饱餐一顿的幻梦中苏醒。

偏偏走到这里,英格尔不再前进。

它无声无息地收起了羽翅,重新恢复了正常的体型,站在没有被鲜血浸染过的一块地板上,一边矜持地用灰喙整理羽毛,一边用一双豆豆眼示意南舟尽快动作。

死死盯着那两个不知道有没有真正吃饱的昏睡的孩子,李银航的后脊梁直往外冒白毛汗。

她的汗腺里像是有人在用毛细针一下下捅扎着,冷汗伴随着酥麻感,缓慢从身体深处渗出。

这种紧张的感觉糟糕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