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以彼之道

林青苏也没想到里头会是这样的场面。

娇得像花一样的坤仪殿下双眼含笑地倚着,倒是她身边那个清冷如月的婢女跌坐在床边哭得不成模样。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也还知道听坤仪的话,将兰苕带了出去,又替她关上了门。

“兰苕姑姑。”他忍不住低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兰苕抹了眼泪,双目泛红地看着他,没有答他的话,只道:“大人你一定要金榜题名。”

盛庆帝如今专心对付上清司,殿下在朝中没有别的倚仗,得罪的人又太多,将来少不得要被人欺负,再加上昱清伯……

咬咬牙,兰苕又重复了一遍:“一定要金榜题名。”

林青苏微怔,片刻之后,也没问缘由,便径直点了头:“好。”

殿下既然给了他重新参与省试的机会,他就不会辜负她。

林青苏原也就被尚书省好几个老臣夸过,说是有大才,旁人寒窗苦读数十载方能榜上有名,他学东西却是事半功倍,进展极快,议事行文有自己独特的见解风骨,若不是家中拖累,早些年就该在甲榜上瞧见他的名姓了。

此番重新获允参与省试,林青苏也是意气满满。

然而,还没等他准备好科考要用的东西,尚书省上就又传来消息。

“你这身份……虽说殿下未曾往宗室递名碟,但你也是住在明珠台的,多少人都知道殿下收了你做面首,殿下做主虽是替你拿回了省试资格,但朝中大人颇有微词,上头甚至有人施压到了尚书省,尚书省几位大人对你也算是有知遇之恩,眼下天天为难,寝食难安,你看这……”

来当说客的人连连叹气。

明珠台富贵高筑,却不是个好名声的,他在这里科考,难免会有人看不顺眼。

林青苏听得沉默。

他坐在坤仪赐给他的院落里,脚下青玉砖,手边楠木桌,背后还有十几扇琉璃镶宝的隔门。

坤仪就站在那隔门后头,将来人的话听了个完全。

她打着绢扇,皮笑肉不笑地转身从另一处门出去。

“听来人的意思,是想劝着林大人主动退出省试。”兰苕低声道,“如此一来,尚书省既不得罪您,也不得罪那施压之人。”

外头夏日炎炎,坤仪将扇子搭在眉上,懒洋洋地问:“你觉得谁在给他施压?”

“朝中一应守旧老臣,想来确实会有微词。”

“那些个老臣们,家里或多或少正有妖祸,哪里还有空嚼别人的舌头。”轻嗤一声,坤仪穿过回廊,越过后庭,径直往昱清伯府的方向去了。

兰苕跟着她,步子有些迟疑:“殿下……想见伯爷?”

自从上回知道自己小产之事,殿下与伯爷已经是半个月没见面了,两人就算府邸只有一墙之隔,也仿佛是要老死不相往来,这乍然过府,兰苕还有些不知所措。

坤仪却是很从容,仿佛是在接天湖里把烦恼都洗掉了,再提聂衍,也不见有多少伤心为难,反而十分坦荡:“我觉得他在针对林青苏,与其隔着这么远猜他的心思,不如直接过去问问。”

昱清伯爵府是在侯府的基础上修葺扩建过的,比原先贵气了不少,加上府里养着一个娇娘,花草也多了很多,坤仪打眼瞧着,那园子里还装着秋千呐,可比对她上心多了。

“未料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正想着,何氏就迎了出来,有些慌慌张张地朝她行礼,“伯爷在书斋里看书呢。”

坤仪颔首,打量她一圈,微微一笑:“你面色比上次瞧着还好看不少。”

何氏惊了惊,以为她是挤兑自己,白着脸低头:“殿下息怒。”

“我有什么好怒的,这是夸你。”摆摆手,坤仪道,“这儿你熟些,引我去见见你们伯爷。”

“是,殿下这边请。”

聂衍是从她一过来就察觉到了的,但他偏就不动,兀自坐在书斋里,任由何氏将她带进来。

“伯爷安好啊。”她打着扇子,进来便坐下了。

聂衍抬眼,瞥了瞥泪汪汪的何氏,招手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侧,低声问她:“怎么害怕成这样?”

何氏含羞带怯地摇头。

聂衍莞尔,将手放在她坐着的那边扶手上,仿佛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而后才转头看向坤仪:“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

坤仪认真地看着他和何氏,凤眼里有些动容:“伯爷很疼爱何氏吧?”

光从她身侧的花窗落进来,照得她脸侧白里透红,眼里更是光影盈盈。

聂衍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扶手,看一眼娇羞的何氏,轻笑着答:“自然。”

整个伯爵府都知道他有多疼爱何氏,传进她耳朵里的自然也不少,她竟还要多此一问,难道是不肯相信?

念及此,他淡声又道:“与殿下的婚约不过是一场交易,但她是我专门迎进府里的,就算不会有正头的名分,也绝不会让人将她欺负了去。”

坤仪十分感动地点头,而后皱眉:“既如此,伯爷为何不能将心比心?”

什么意思?

聂衍淡了笑意,抬头看向她。

坤仪捏着她的绢扇,鼻尖微皱:“你疼爱何氏之心,与我疼爱林青苏之心不是一样的么?我既然都未曾为难她,甚至还给了她赏赐和体面,你为何就要为难林青苏?”

“林青苏只是个普通人,但他对江山社稷有大用,伯爷大可不必将他看在眼里,他又碍不了您的事。”

眼里的笑意彻底消失,聂衍别开脸看向窗外的树叶,冷笑连连:“殿下怕是有些误会,我与那林青苏素不相识,又未曾有过交集,缘何我就要去为难他?”

“尚书省那几位老大人家里遭逢妖祸,有一位原是要停职入狱的,却迟迟不见上清司提审,反而在朝中指责林青苏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科举之士。”坤仪皮笑肉不笑,“伯爷不觉得蹊跷么?要不将黎诸怀亦或是朱厌提过来问问,他们是为何不提审这些人,那老大人又是为何要拼着晚节不保与一个后生过不去。”

“殿下这都只是猜测,没有丝毫证据。”聂衍半阖了眼,眉眼含讥,反手将何氏搂进怀里,“还请殿下慎言。”

若有证据,她就该直接去宫里了,哪里还用得着来伯爵府。

坤仪起身,洒着金沙的裙摆在光里潋滟如湖,她挺着纤细的腰肢站到他的书案前,直视他与何氏这亲昵模样,眼里没有丝毫波澜:“我不在意你有多少个侧室,也不在意你每日与她们如何恩爱,因为我心里没你,但你背着我耍这些小手段,说明你没放下我。”

“堂堂伯爵爷,对一个女子纠缠不休,不觉得难看么?”

心口一窒,聂衍冷眼看进她眼眸里:“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