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怎么可能

像有一盆滚着冰渣子的冷水从头顶浇下,孟疏雨的笑一下凝固在了嘴边。

带着点自我怀疑,她把这句话拆解开来,从头到尾仔细理解了下。

昨晚喝多了——神志不清醒。

没收住——酒后乱性。

请你吃个饭——花钱补偿你。

前一秒有多热泪盈眶,后一秒就有多如堕冰窖。

孟疏雨反反复复把这句话看了三遍,每看一遍心都往下沉一截,最后沉到谷底死一样的安静。

“昨晚喝多了没收住,介意的话请你吃个饭?”

这是一个问句。

他在问她介不介意,需不需要让他补偿她。

孟疏雨竟然一时被问住了。

她介意吗?

两情相悦的男女接个吻,为什么介意?

她不介意吗?

她以为的情不自禁却是他的酒后乱性,一句介意够她说吗?

好高级的一个问句。

看着不起眼的一句话,差点把人绕进他设下的逻辑陷阱。

孟疏雨盯着手机屏幕,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如果昨晚她不是推开了他,而是跟他接了吻,甚至往下做了更多,今天也会得到这样一句话吗?

周末的论坛情感组里,“girlshelpgirls”的氛围越来越浓郁。

孟疏雨的手机不停震动,一条又一条新回复弹了出来——

「姐妹们,如果在你觉得应该更进一步的时候,对方突然泼你一盆冷水,但在你心灰意冷的时候,对方又突然把你心给捂热,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方法,这种反向回应真的要小心!没有一个爱你的男人会这样搞你心态!」

「让我猜猜这位男方今天要用什么理由解释他前一晚的情不自禁,哦,该不会,难道说,这么巧——他前一晚正好喝酒了吧:)」

「喝酒了,没睡醒,气氛烘托的,渣男大礼包三选一,如果不幸收到,姐妹请立刻组织反杀!」

「虽然但是,这种渣男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很可能一次多线,鱼塘里少一条鱼对他来说没什么的,会来这里求助的姐妹应该反杀不了这种级别的渣男,还是直接跑吧,不管这次再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孟疏雨握着手机,从一开始手软到有点拿不住,到用力得快要把手机捏碎。

嗯,这么高级的问句,却用了这么熟稔又稀松平常的语气,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

孟疏雨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把光标按在了输入框。

*

“没关系,你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谈秦站在周隽背后,见他一动不动盯着屏幕看了足足一分钟,忍不住偷瞄了眼,一字一顿读出了孟疏雨的回复。

周隽缓缓扭头看他一眼。

谈秦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表示自己不打扰他,走远了退到一边,过了半分钟,忽然捶着沙发哈哈大笑——

“这怎么还一山更比一山高呢?她到底是伤心了还是看你乐子反讽你?”

“你们这极限社交把我一搞人事的都整他妈不会了!”

“这斗法斗的,是不是能预防老年痴呆?”

周隽在谈秦聒噪的声音里皱起眉来,对着孟疏雨的回复又看了近一分钟。

两分钟时限的最后三秒,孟疏雨撤回了这条消息。

周隽目光一滞,抵在眉心的指关节轻轻敲了敲。

阅读理解的难度又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一级。

*

晚上七点多,孟疏雨终于拆开了那三袋火锅外卖。

中午那会儿她不想再看手机,就把手机扔在客厅的抽屉,躺上了卧室的床。

本来就没从昨天的疲惫里缓过来,这么想着心事,不知想到几点又睡了过去。

阳台的遮光窗帘一直是拉实的,等她醒来,房间里快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一看床头柜的电子钟,已经晚上七点。

从早上睁眼开始,她胃里就只进了一杯麦片,到现在也没感觉到饿,但时间概念告诉她,她该进食了。

拆开食材一看,冷冻的涮肉已经变得软趴趴,装在保温袋里的猪肚鸡汤底也冷了,只有蔬菜还顽强地新鲜着。

还好天凉了,食物没那么容易坏,孟疏雨到厨房把汤底热了热,倒进火锅里开了火,然后把食材在餐桌上一盒盒排开。

看着感觉缺了什么,又去冰箱里拿了一打啤酒出来。

万事俱备,餐桌上红的绿的都有,火锅里奶白色的汤也咕噜噜沸腾起来,勉强算是顿丰盛的晚餐吧。

孟疏雨嚓一下拉开啤酒的易拉环,碰了下面前的锅,在心里跟自己说了声“周末快乐”,然后开始涮肉涮菜。

可惜放久了的火锅二次加工总会变味,吃在发苦的嘴里也品不出鲜气,孟疏雨没吃几口就有点嚼不动了,甚至觉得这肉的膻腥味有点恶心。

忍了会儿,孟疏雨关掉火锅,到阳台拉开窗帘,推开窗户通风散味。

等新鲜空气涌入,再次回到餐桌,火锅也不想吃了,她干脆光喝上了啤酒。

喝到八点过半,一阵沉沉的闷响忽然从寂静的客厅深处传来。

孟疏雨搁下不知第几个喝空的易拉罐,迷茫地辨认了下声源的方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

循声走过去,拉开抽屉一看,才发现是她中午扔进去的手机。

来电显示“陈杏”。

孟疏雨接通电话,哑着嗓“喂”了一声。

那头陈杏着急地说:“我今天家族聚会聚了一天,这会儿才看到你消息,怎么回事啊?”

孟疏雨想起来了,她扔手机之前跟陈杏发消息说了周隽的事。

当时陈杏很久没回,她估计她在忙就也没打电话。

在原地沉默了好一阵,孟疏雨忽然说:“陈杏,火锅好难吃啊——”

“啊?”

“我说火锅好难吃,以前明明挺好吃的呢,怎么今天这火锅这么难吃……”

陈杏听孟疏雨这声音带了点醉意,轻轻嘶了一声:“不是,你跟谁吃火锅呢?”

“没有跟谁,”孟疏雨扶着柜门蹲下去,盘腿坐在了地毯上,“我就一个人在家里……”

“那周隽呢?他人死哪儿去了?撂下那话就没动静了?”

孟疏雨的耳朵像被扎了根刺,细细密密地一疼。

从七点醒来以后就努力不让自己去想的心事又翻江倒海般涌回脑海。

胸腔里像装了一抔酸水,轻轻一晃荡,浸泡在里面的心脏就酸得发麻,酸得她整个人一阵一阵地打激灵。

再开口的时候,孟疏雨的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地往地毯上掉。

“陈杏,我被骗了。”

“我等了这么久,想着他什么时候找我约会,等来他说——他喝多了?”孟疏雨说到这里不可思议地笑起来,“他说他喝多了,请我吃顿饭补偿我?你说这好不好笑?”

“陈杏,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只是在放风筝,看我远了,就把线拉回去一点,看我近了,又把线放出来,他只是在吊着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