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明月何曾是两乡01

刑室之内寂静片刻,裘必应说出的话并没有多么晦涩难懂,但情报过于震悚,以至于缺乏实感,容璲和傅秋锋都没能很快明白过来“吞没两界”是什么概念。

“那飞光还是洪水不成?”傅秋锋费解,“历史又是哪一段?”

“岂止于洪水,那将是天河倾泻地维断绝的灾厄。”裘必应满眼无力,“……数十年来我潜心研读史书传说,寻访两界踏遍神州大地,只为洞悉飞光的意图,然后我终于发现了真相。”

“还有卖关子的力气,看来暗一最近仁慈不少。”傅秋锋凉飕飕地嘲他。

裘必应沉默少顷,一点点转回眼神,道:“放我下来,你若听不懂,我可以给你画图。”

“轮不到你提条件,本官若听不懂,你就讲到本官听懂为止。”傅秋锋不给他丝毫可趁之机,舀了碗凉水送到他嘴边,“喝,然后一五一十全招了。”

裘必应拼命低头咕嘟咕嘟喝光了一碗水,喘了口气,强提精神,像在思考什么画面:“三百年前,当时的大梁皇帝无心朝政,国力衰微,一位名唤魏休的江湖侠客奔走各地劫富济贫打抱不平,后来遭人追杀重伤跌落悬崖。”

傅秋锋下意识地皱眉,看了眼容璲,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告诉他魏休就是大岳的太∫祖皇帝。

“可他非但没死,还历尽艰险见到了一株神木,那神木治愈了他,枝叶参天,穿云不知多高,根系虬结,透地不知多深,如同横贯九霄地府的长梯,他震撼不已,仿佛站在巨人的筋络血管之上,深感自己渺如尘埃,却又热血沸腾——这就是飞光的原形。”裘必应既欣羡神往又心有余悸,复杂的情绪在脸上纠结了一堆沟壑。

“说重点,朕没兴趣听你编故事。”容璲从墙上取下一条鞭子,甩了一下威胁道。

“这是飞光让我亲眼所见!你怎会明白飞光的神妙!”裘必应激动地澄清,仰头学起记忆中的口吻语气,复述他记忆鲜明的对话。

[你是第一个到达此处的生灵。]神木说,[你想得到什么?]

“我想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魏休单手按在神木树干上,说着有些天真的话,他能感到神木的回应,意识流入浩荡的海洋,仿佛在与整个天地对话一般,在这一刻他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我只是连接空间的树,无法直接干涉任何生灵应有的轨迹。]神木拒绝他。

“那我想杀尽天下恶人。”魏休想了想,换了个条件。

[人族的能力是有极限的。]神木又道,[你已经很强了,我可以给你辨认恶人的能力。]

“我还是喜欢靠自己的眼睛辨认。”魏休摇头,他再次思忖半晌,慢慢抬头,“如果有别人到达此处,你也会实现他的愿望吗?”

[是的,这是我的规矩,只要我能做到。]神木平静地答。

魏休陷入沉思,在神木之下似乎没有日夜之分,也不会感到饥饿干渴,过了许久,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悠然笑道:“你听见我的愿望了吗?”

……

“神木是连接两界的关键,就像将两块薄布叠缝在一起,就会变得厚实耐用,上古时的两处空间原本天灾不断濒临崩溃,但被神木连通,让地脉得以互相补足休养恢复,千万年来,生活安逸的百姓早就忘了彼此的来处,但不同的空间终究无法融合。”裘必应面露惋惜,“神木就是这个缝线,若将缝线强行撕开,分离两片薄布,势必会损伤布料。”

“魏休做了什么?”傅秋锋此时已经猜到大半,但还是有些心惊地问出了口。

“他索要了一根出自神木的树枝,与神木同样坚不可摧,也具有相同的力量,只是没了思想。”裘必应道,“然后,他用这根树枝在神木树干上点着了火,烧毁了神木。”

容璲本以为自己也算历代皇帝当中经历特殊的了,但他听到这里,也不禁太阳穴直跳,扭头瞟向傅秋锋:“……你们大岳的开国君主这么过河拆桥的?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作风。”

“这可从未记录在史书中。”傅秋锋揉揉眉心叹气。

“这是我从飞光赐下的意识片段里和亲自调查研究得出的结果,当然不会写在史书上!”裘必应强调他的正确,“魏休把树枝制成银枪,‘飞光’此名就是魏休所取,他从此战无不胜,无人能敌。”

“但两界的联系却也因失去神木而逐渐断开,随之而来的就是山崩地裂星河倒转,死伤不计其数,相识的人面对面,却无法触碰彼此,空间的分界的越来越明显,直到在彼此眼中消失无踪,没有人知道那些消失的建筑山峦和亲朋好友去了哪里,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把广阔的天地连同生命一起挑拣抽走。”

“后来,魏休登基称帝大岳百废待兴,他励精图治开创数十年盛世,直到七十三岁驾崩,那杆本该作为陪葬品的银枪不翼而飞,负责此事的官员也不知去向。”

容璲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他终于明白了两界分离的缘由,但无论是神木还是飞光他都兴趣缺缺,也不想许什么愿,他更感愤怒的还是裘必应坦白所有起因都在他自己,却要义正辞严的声讨傅秋锋。

“前因啰嗦够了,那后果呢?”容璲不耐地说,“朕对两界安危没什么兴趣,也不想钻研历史,朕只关心朕的傅公子。”

裘必应再次现出痛苦纠结的模样,在本能对飞光的向往和对犯下弥天大错的悔恨上来回摇摆,颤声道:“一切还要从二十四年前说起,那时我离开京城,本是来到千峰乡附近绘制星图,但受美景所惑,不知不觉误入深山,迷失了方向,就在我筋疲力竭时,我看到一汪清泉,刚跑过去不等喝水,就踩着石头滑了一跤,跌进了水里。”

那时的裘必应还是年轻的博士赵清竹,武功稀松平常,也不会游水,跌进泉水里扑腾了几下,就失去意识一点点沉落下去。

等他再醒来时,只看见高而险峻的山洞穹顶和洞壁斧凿劈痕,身旁就是一处汩汩清泉,疲惫竟然一扫而空,他困惑不已地坐起来看了看自己和周围,衣服湿漉漉的,应该是运气好,在泉水底的地下暗河被冲到了这里,可他一点呛咳的感觉也没有,手上爬山时留下的碎伤也都痊愈,这时他才猛地想起来,周围都是岩壁,光是从何处来的?

裘必应惊疑不定地起身捋着墙壁检查,这是一处完全封死的山洞,唯一的花岗岩千斤闸门更不是他能推起,就在他陷入绝望时,崎岖的山洞尽头光线越发明亮。

他以为找到了出口,狂奔过去之后才发现,那只是一个石制底座,上面立着一杆威风凛凛的银枪,枪柄上缠着几条朱砂黄符,更添几分煞气。

“你……你想告诉我什么?”裘必应在一瞬间的失望过后,心底突然诡异的回荡起一个声音,他不知道声音在说什么,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是声音,只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信号,促使他慢慢靠近,伸手碰上了枪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