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欲擒故纵03

傅秋锋用纱布轻轻拭去容璲发际的汗,手指下方的触感冰凉光滑,像在触摸上好的绸缎,他有些晃神,容璲枕着他的腿,纤长的睫毛从这个角度看去,随着变幻多端的眼神细细颤动,撩的人心痒。

容璲调整了下位置躺好,踩着木榻边沿从容张扬地翘起一条腿,舔了下唇,舌尖卷走之前咬破的伤处渗出的血丝,在苍白的唇色上晕开一片浅红。

他瞟了容翊几眼,自认在这场辩论中占了上风,讥诮地嗤笑:“容琰若真是个醉心书画的文士,和你这种粗人有什么好聊的?频繁登门对牛弹琴?”

“他练字,我识字,为何不能聊?”容翊不服。

容璲道:“那你随便说一个行书大师和他的笔法特点。”

容翊憋了半天,没想出来,声音弱了几分:“他来我府上,也不是非要讲课。”

“是啊,他还能和你在背后议论别人衣着好坏,真是君子作为。”容璲记仇道,“王府是菜市场吗?你若喜欢这种无聊的话题,不如让府上的丫鬟婆子带你一个。”

容翊气归气,但容璲一嘲,他才发觉他和容琰的交情似乎真的缺乏实感。

容琰会送他匾额,送他字帖,还有朋友们的见闻,或者王府和宫里的事,他在文质彬彬的气氛里很难接上话,至于宫里,他对当今太后毫无感情,也不在乎太后是死是活。

他们从小也几乎没有交集,还是三年前容璲召他回京之后,容琰才动辄上门送礼闲聊,他碍于礼貌也要回赠,一来二去就算熟悉。

“事后诸葛。”容翊低声咕哝道。

“嗯?”容璲一皱眉。

“没什么。”容翊斜眼否认,“那您为何不早怀疑容琰别有用心,拉拢我造反?”

“呵,你若期盼朕再多些疑心,还不如早日自我了断,免得牵连无辜。”容璲冷笑,“晋王之乱时,你想折返回来找韦渊,必定不会惊动他人,连朕这些年都没听说过,公子瑜是怎么知道的?”

容翊喉结动了动,靠着门框慢慢坐下,让林铮给他包扎伤口,良久才颓然道:“我和容琰说起过,他那天喝了些酒,醉醺醺的回忆往事,说他不善交往,孤僻沉闷,兄弟们都不喜欢他,先帝带人撤离时,他差点被仆人丢下,我看他郁郁寡欢,就也说了几句,不过第二天醒来,他说头疼,什么都不记得。”

“证据确凿了。”容璲一口断定,“他就是蓄意接近你,套你的话,利用你陷害你拿你当挡箭牌,此番若非朕洞察入微,推测你并非主谋,你的性命早就断送在容琰层层算计当中了。”

容翊听他自卖自夸,倒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问道:“那他为何要这么做,他是真心想为容瑜报仇吗?据我所知,容瑜也不怎么喜欢这个不务正业的弟弟吧。”

“你别忘了,他是容瑜的亲弟。”容璲慢慢揭开脸上的纱布,血已经止住,一片毒伤衬着阴鸷的目光,在说起容瑜二字时分外狰狞。

容翊突然哼笑两声,挑眉道:“是谁说皇室的亲情最为可笑?难道你还信奉亲疏这套吗?即便是同一个母后,手足相残之事也不曾少过,能说出这种话,看来你自己的观点也站不住脚。”

容璲冷冷地看他,强调道:“倒要多谢你的提醒,陵,阳,王。“

“……陛下。”容翊憋屈的改口,“容琰现在还在颐王府中吧,无论这是他本人,还是留下扰乱视听的替身,宣他进宫,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朕不相信皇家的亲情,但朕相信执念。”容璲意味不明地笑道,“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所以朕还不能放你走。”

“是,微臣岂敢抗旨。”容翊消极的语气里都是不情不愿,托着胳膊单膝跪下,“念在太妃曾经对您不错的份上,微臣恳求您保护好她。”

容璲愉悦地抬了抬手指:“皇兄,不必这么见外,快起来,你都开口求朕了,朕怎会不答应。”

容翊在容璲飞快的变脸下磨了磨牙,起身道:“那臣回偏殿了?”

“不急,你府上管家到底要给你什么字条,还故意让朕发觉,你不好奇吗?”容璲道。

“他是臣得到封地时就在府上的管家,臣想不明白,他怎会背叛。”容翊沉着脸叹息。

“容瑜的爪牙遍布各地,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是容瑜安插在你府上的眼线。”容璲闭上眼睛,想打个哈欠,脸颊隐隐作痛,舌尖抵着腮帮舔了一下,忍了回去,偏头道,“朕累了,退下吧。”

傅秋锋伸手重新把水杯拿回来,放轻声音:“陛下,要喝点水润润嗓子吗?”

容璲想了想,慢慢坐起来,接过水杯小口啜饮。

“臣去洗个毛巾,给您擦擦脸。”傅秋锋弯腰收拾了林铮的药箱,合起来塞进木榻底下。

容璲点头,借着水杯遮掩扭头无声地笑,等傅秋锋关心的视线投过来时,他赶紧又垂着脑袋装出低落消沉来。

傅秋锋找了水盆去打水,在井口溢出的凉气中总算平静下来,想起容璲头顶的警示从令人压力倍增的“兆”变成好歹有数的“万”,如果往好处想,他们找出京中逆党清剿了叛军窝点,将容璲的心头之患陈峻德下狱,这是否代表着容璲的处境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危险?

思及此处,傅秋锋不禁一阵欣慰,他端着水盆去厨房,本想加些热水免得容璲受凉,却看见林铮双手按着桌沿,眉宇罩上一层阴霾,神情不定殚精竭虑,眼底翻腾着暴躁不甘,傅秋锋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林铮直接抬手,握拳砸在了桌面上,饭桌霎时四分五裂。

“要进就进,怕什么。”林铮面罩寒霜,冷飕飕地说。

“前辈,打扰了。”傅秋锋稍感讶异,“不知何事令前辈发怒?”

“他信得过你,我就直说了吧。”林铮抬脚踢开一个桌腿,“刚才的处理只能救急,我让小鹿去煎的药,也只能控制毒性蔓延。”

傅秋锋闻言放下水盆,愕然半晌,才道:“所以说……您还没想到解毒的方子?”

“是没有药材!”林铮吼了一声,“这是来自醴国的毒,老夫敢肯定,和上次容璲所中的毒出自同一人,对方有一个极其擅长炼毒的帮手,而且和醴国关系匪浅,老夫已经辨别出此毒的材料,解药自然不成问题,但其中一味药材被醴国王室收藏,视为国宝,旁人根本无法取得。”

傅秋锋心头一凉:“那没有其他药材能代替吗?”

林铮长吁口气,脸色一变,笑眯眯地道:“所以,这就是你替他做出的决定?”

厨房飘摇的灯笼将这个笑容映的满是邪气,傅秋锋本能地感到危险,警惕道:“前辈,受伤的是陛下,我不能替他做任何决定,您应该对他说实话,而不是故作轻松粉饰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