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明辞越离开的这些时日, 纪筝真真切切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寂寞如雪,度日如年。原书设定里明辞越就是被困在京城里的枭鹰,脚上的铁链挣脱不开, 不会掌兵权,也不可能为国出征,因而纪筝穿过来的这些日子里, 基本上每天睁眼便能找到他,即便不在延福殿,也会在延福殿方圆十里之内。

倒是现在, 少了一个人, 整个宫殿空空荡荡的。

明辞越并不是个话多的人, 也不常出现在他的眼前,很多时候都是默默低着头,负着手, 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存在感还不及李儒海高。

天天就在宫中时,习以为常了, 不会有什么特殊感受, 一旦人不见了, 才知道他的存在有多么重要。

可纪筝自认并不是一个十分依赖于情感的人,明辞越外出打仗, 一年半载回不来,难道他还不享受生活了,不做事了,不走剧情努力退休了,苦守成一座望夫石?

不过这下子,纪筝干脆连自己的寝宫都少回了, 天天前朝书房政事堂三点一线地跑,众大臣瞧着他勤政的模样都有些骇得不适应,只有赵太傅想得明白内情,又不屑又无奈地笑笑。

就在他还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时候,第一封军书到了,在早朝的时候直接一路通传,呈到了乾英殿大殿之上。

纪筝望着台下,气喘吁吁抬着手臂,呈着厚厚一叠软纸的侍从,有些怔忡,一时没反应过来。

“西疆前线来的军书?”他问。

侍从连连称是。

他的手指一住不住地敲打在扶手上,不放心,又问:“璟王亲笔?”

侍从犹豫了一下,确定了一下,还是点了头,“标了百里加急,强调不经兵部,必须直通御前。”

这下不仅是天子了,底下群臣也发出了一阵不安的骚动。

原因无他,明辞越带兵多年,从不传军书,这点纪筝看书明白,大臣们更明白。

胜了败了,都是两个字的事,派个士兵一路传话回京就行,他从不会为战败找原因借口,更懒得为战胜邀功请赏。再加上十年前带兵时年轻气盛,前线军务兵法全凭一人决断,只有缺银少粮时才想得起自己还有个顶头上司是朝中兵部。

底下立刻就有官员即刻建议,既然不是直截了当的战绩战报,不如先送大燕惯例,送兵部分析完了结果,再直接禀明圣上。

这人表达得很委婉,言下之意便是,小皇帝久不理军政,怕他大庭广众之下看不懂,说不明,下不来台又尴尬。

纪筝哪里肯放过这机会,即刻叫人呈了过来。

“怎么这么多?”他一边拆信,一边挑眉瞅了眼传信的侍从。

拆开一看,最底下一封已经是正月六日的了,“初入大漠,晴,西漠兵马在此埋伏已久,对我方围追堵截,臣擅自将全军三七而分,接管边关阳啸城城防,特来信向圣上禀明,还请圣上宽恕。”

第二封没隔几日,是十一日的,估计第一封信的马儿还没跑到,第二封就已经又送出了,“首战告捷,但骤遇大风,少许物资散佚,副将提议前攻占领西漠遗弃之营地,臣疑有诈,与其起争执,专断坚持按兵不动,不知圣上若在,会有何圣见。”

第三封,第四封……

每封上的字并不多,纪筝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快,这场战役打得并不容易,但那些含着沙砾的血色困境都被明辞越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军书的末尾,无一例外都是些征求建议的话。

明辞越征求什么圣见呢?!他有什么是不会的,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他学兵法时纪筝都还没出生呢!

就因为他穿了兵甲,就因为他动了要跟出去的念头,明辞越当真就将战场的风与月,血与沙写给他看,说给他听。作他的将,更作了他的眼目。

明辞越啊……

纪筝的手有些颤,猛地把信拍在了御案上,“今日是二月初六!”

二月初六!这些军书积压了整整一个月!

他这一拍,兵部的侍郎连跟着颤颤巍巍地跪了,“回圣上,臣等是真的不知啊,之前是从未在兵部府内见过这些书信,也是当真没想到璟……西疆,西疆他还会派军书来,不甚留意,这都是没有过的事啊,况且也是年节刚过,人手不齐……正巧这今日这封加急直呈御前,这前几封就,就才被一同……”

这就是大燕的内部系统,冗官冗费却又效率低下得可怕,纪筝沉叹了口气,暗暗在心中记了一笔以后得整改的地方,顾不得别的,忙先去拆那封加急的,也是最厚的。

展开信,里面掉落了一块黑糊糊的物什。

纪筝定睛,全官员伸长了脖子,一块血迹干涸的护心镜,护在胸前的那片重甲,样式较小,锻造极密,但上面俨然已出现了四分五裂的痕迹,掺着血如蜘蛛网般蔓开,令人瞧着胆寒。

信上只有短短一句,“遇袭,险胜,急需转移粮草营地。”

一块甲,什么意思?!底下又炸开了锅。

“转移粮草,明辞越加急说这个干什么,此刻来征询宫中意见吗?”

“兵部的曹大人还愣着干什么,快连同各位老将军拿拿主意啊。”

“是啊,事后请罪也不迟,此刻你们兵部都不说话,难道还等着圣上亲自决断吗,前线情况复杂……”

“不对……”纪筝抿了抿唇,这题他会!

这战役原是主角受顾丛云打下的,他在前方与西漠黎婴交手,皇叔坐镇宫中远程指导,因着原书中花了数页的篇幅大谈特谈,歌颂称赞这种并肩而战,交付后背的神仙情,所以他记得极为清楚。

明辞越,在依赖他,依靠他。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传信明辞越快回来,收兵向东退守五十里,不用多解释,他看到就会明白。”上面一出声,底下的吵闹戛然而止,众人僵着没动。

圣上……说了什么?他统共读过几天兵书!

明辞越当真是傻了才敢请示朝中,圣上又是疯了才要乱回应?!

这话究竟传不传,传了前线信不信?

“立刻,懂吗?”

众人抬头,一阵觳觫,再不敢胡思乱想。

他们没见过圣上这个样子。

那还是熟悉的玉琢少年,高高在上,身披玄袍,眉眼间却是从未有过的果断坚决,坚决得让底下全体失了声。发出去的圣旨那便是泼出去的金汤水,那上位之人不会收回,更不会犹豫怀疑自己半分,他就是疯了,那满朝官员也得无原则陪葬。

这才是为龙之人的底气。

他们仿佛从失忆状态里被打醒,猛然惊觉,这朝廷还是圣上的朝廷,是他说一不二的天下。

“还愣着干嘛,圣上既已发了话,还不即刻修书西疆?”赵太傅叹了口气,“不过那片护心镜恐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