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尔-阿纳吉斯特:零(第4/9页)

(“无知”是个很准确的诊断,非常适合描述这种行为。的确,那个时代还没有人把大地看成活着的——但我们本应该猜到。魔法本身就是生命的副产品。大地深处有魔法可供吸取……所以我们大家都应该猜到真相。)

在这一刻之前,我们做过的一切都只是练习。我们待在地面上,永远都不可能完全开启地府引擎。太多的困难,涉及倾斜度、信号速度和各类阻力,以及地面本身的曲率。行星啊,就是太圆,很不方便。毕竟,我们的目标是大地本身;要考虑视线、施力线和引力线。如果我们留在地面上,我们真正能影响到的,就只有月亮。

因此,启动现场一直就不在地面。

所以,那天凌晨,我们被带去乘坐一种特别的直运兽,它无疑是运用基因工程技术,以蝈蝈之类的昆虫为起点改造而成的。它有钻石形的翅膀,但也有巨大的碳纤维长腿,现在冒着蒸汽,显然已经充入了足够的储备能量。引导员催我们登上这台直运兽,我看到其他直运兽正在进行准备。有好多人要跟我们同行,观看这个伟大计划终于要完成的情景。我坐在自己被指定的位置,我们所有人都被固定在座位上,因为这台直运兽的推力强大,有时可能会超过基因魔法学赋予我们的惯性耐受限度……唔。简单说,就是发射过程可能会有些风险。这跟跳入运行中的、能量翻涌的组件内部相比,当然算不了什么,但我猜,那些人类还是把它当成强大、狂野的东西。我们六个落座,安静又冷漠,暗怀决心,听着那些人在我们周围叽叽喳喳闲聊,直运兽已经跃上空中,向月亮飞行。

月亮表面就是那颗月亮石,一颗巨大的,放射微光的白色控制按钮,安放在浅浅的灰色月尘中间。它是所有部件中最大的一颗,大小跟锡尔-阿纳吉斯特的一个节点城市相当;整个月亮就是它的接口。环绕在它周围,有错综复杂的建筑群,每座建筑都严格密封,将没有空气的黑暗空间隔绝在外,这跟我们刚刚离开的建筑并没有太大区别。它们只是建在月球表面。这个就是启动现场,即将创造历史的地方。

我们被带入室内,启动现场的永久职员列队站在大厅里面,带着自豪和艳羡盯着我们看,就像人们推崇精密仪器的那种眼神。我们被带到一些特制座位旁边,它们的样子跟我们平日练习时使用的座位完全一样,尽管这一次,我们每个人都被带到了基地中的不同房间里。每个房间旁边,都有一个引导员观察室,透过透明晶体窗跟我们的工作室相连。我已经习惯了工作过程中被人观察——但还不习惯被带进观察室内部,今天才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我站在那里,身材矮小,衣着平常,显然很不自在,周围都是衣着繁复华丽的高个子,而盖勒特做了介绍,说我是“豪瓦,我们最优秀的谐调员”。这个论断表明,或者引导员们对我们的动作方式毫无了解,或者盖勒特就是太紧张,没话找话说。也许两者都有。达什娃在笑,引起一系列微震——月球岩层较薄,多灰尘,没有生命,但除此之外,跟大地并没有太多区别——而我站在那里,嘴里说着友好的问候,像人们预期的那样。也许这才是盖勒特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我是最善于伪装的谐调员,特别擅长装作自己在乎引导员们的那些破事。

不过,有某种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就在人们互相介绍,友好交谈,我集中精神,努力在适当时机做出合适回应的期间。我回过头发现,房间后部有一根静滞立柱,发出细微的嗡鸣声,放出它本身的地府引擎能量,生成一个场,让中间的某种东西保持稳定。而在它削平的晶体面以上,悬浮着……

房间里有个女人,身高超过所有人,衣着也最为考究。她循着我的视线看去,然后对盖勒特说:“他们知道测试孔的事吗?”

盖勒特身体一震,看看我,然后看看那根静滞柱。“不知道。”他说。他没有称呼那个女人的名字,也没有说出任何头衔,但语调十分恭敬。“他们只了解绝对必要的信息。”

“我会认为背景知识有必要了解,哪怕是对你们这种人来说。”盖勒特很生气,不甘心跟我们划成一类,但他并没有反驳。那女人看似觉得有趣。她弯下腰,看我的脸,尽管我并没有比她矮那么多。“你想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吗,谐调员小子?”

我马上开始痛恨她。“好啊,拜托您。”我说。

盖勒特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拉起了我的手。那感觉不太舒服。她的皮肤特别干燥。她带我到那根静滞柱旁边,让我能够看清飘在它上方的东西。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块椭球形铁块,浮在静滞柱平面以上几英寸,被下方的白光照亮。它也的确就是一个铁块,表面布满了倾斜的、迂回的纹理。是陨石块吗?不对。我意识到那椭圆球体在动,缓缓旋转,围绕一个微微倾斜的南北向中轴旋转。我看了下柱体边缘的警示符号,发现上面有极高温和极高压警告,以及禁止触碰静滞场的提示。上面的文字还说,里面模拟的,是这种东西天然的存在环境。

如果是普通铁块,没有人会这样大费周章。我眨眨眼,把自己的感知模式转换到隐知和魔法层面,然后马上向后退开,因为炽热的光芒燃起,照在我身上,也穿透了我的身体。那个铁球里面充满了魔力——高度集中,哔啵作响,层层交叠的众多魔力线,有些甚至贯穿它的表面,向外伸展并且……通向别处。我无法跟踪那些穿透到房间以外的线条;它们已经到了我的感知范围以外。但我可以看到它们向天空方向延伸,不知为了什么。而在混乱的线条中,我发现……我蹙起眉头。

“它很愤怒。”我说。而且熟悉。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这种魔力?

那女人眨眨眼睛看我。盖勒特轻声咕哝:“豪瓦,你——”

“不要。”那女人说,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她再次注目于我,这次的表情严峻了起来,而且好奇。“你刚才说什么,谐调员小子?”

我面对着她。她显然是个大人物。也许我应该感到害怕,但我并不怕。“那个东西很愤怒,”我说,“狂怒。它不想被困在这里。你们是从别处把它取来的,不是吗?”

房间里的其他人已经察觉到这番对话。他们并非全都是引导员,但所有人都在看那个女人和我,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和困惑。我听到盖勒特屏住呼吸。

“是的。”她终于回答我,“我们在一座南极站点钻了一眼测试井。然后我们派了探测器进去,在地核最深处采集了这个样本。这个,是这颗星球本身的心脏标本。”她微笑,很是自豪。“地核中富含的魔法能量,正是地质魔法学能够成功的关键。那次测试就是我们的决策依据,此后我们才建造了核点,所有的引擎组件,还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