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雪夜照京华(5)(第2/3页)

何未看着他做完所有,回到自己身边,手被谢骛清握住。

谢骛清在雪天匆匆赶来,手十分冷,没有摘手套,而是隔着手套的布料,轻握着她冰凉凉的手。

“我让他们……把我哥……”她眼泪往下掉,再说不出。

后背被他的手按住,她终于脸靠到他的肩上,咬着嘴唇哭出了声。

谢骛清从认识她,就晓得她是忍泪的性子,听着她的哭声,只觉得血都渐渐冷了下来。

何未没吃没喝,受此冲击,哭完就睡在了他怀里。

谢骛清让均姜抱来锦被,加炭火在书房,看她睡得熟了,走到东院儿的院子里,在假山旁的紫藤架和一小块紫竹旁站着,问林骁要了烟,他含着烟在唇间,掏出火柴点燃了。一点红光在指间。一根抽完,跟着又接了一根。

林骁想问他,有没有和何未说,但想想,此刻不是问的时候。

下午有人监听到西北军阀和谢骛清死敌林东的电话内容。他们得知革命军要东征,算到谢骛清不日就将南归,已设下杀局。

对谢骛清的仇家说,像他这样的将帅,肯离开军队和将士到完全无法掌控的地方,这种事千载难逢。如今兵力最强的奉系将军们都不敢南下冒险,谢骛清却连着北上两次,如果第二次还不能要了他的命,简直是浪费老天给的机会。

林东之前失手数次,这次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谢骛清活着南归。

谢骛清知道无法再留,和心腹们定了金蝉脱壳之计,就在今夜,以北上奉天为由,先辗转到苏联,再想办法回广州。

“林骁。”谢骛清轻声叫他。

林骁刚要答。

他已轻声说了下一句:“将行程推迟两日。”

竹林沙沙,北风卷着雪,打在谢骛清的面上,还有手上、赤红的烟头上。

林骁不答。事关谢骛清的生死,他不能答,但也无法劝。

谢骛清从腰后掏出了枪,退膛了一颗子弹。

他递给林骁:“找两个信封,一个装上子弹送给临时政府的代表秘书,一个空信封送给六国饭店的郑渡。今夜你带人往天津去,包一节车厢,请九先生回京。”

林骁追随谢骛清多年,见他点名这两位刚结识的军阀要员和公子,就领悟到谢骛清要动手了。谢骛清最擅长借军阀的刀,除想除的人。在这方面,他不喜损耗自己的兵力人脉,更不会找真正的朋友来做,怕脏了亲友的手。

而每每借刀时,谢骛清还有个喜好,喜欢挑认识时间最短的军阀中人。新刀子最锋利,刚认识的人急于示好,办事最快。

林骁接了子弹,匆匆而去。

谢骛清又叫来另一位武官,耳语数句,吩咐了第三件事,让武官也走了。

最后,他让人把轿车上带来的资料整理好,等着客人来。

不到一个小时,代表秘书先到了。

代表秘书看到子弹首先想到的是天津火车拦截的那桩事,从那日谢骛清当面击毙要犯后,他就日夜难安,懊悔帮那位司令劝说谢骛清,只觉得这一颗人头早不是自己的了。一见子弹,他自知命不保,豁出去来见这位索命阎王,只求一条生路。

他带着心腹到何二家的东院儿,留人在书房外,独自一个迈进门,一见谢骛清在喝茶,膝盖发软就要跪,被谢骛清身边的军官扶住。

“坐。”谢骛清指座椅。

谢骛清命人将两捆文件放到他面前,秘书翻了两页脸脸更白了,全是他数年来和南方几大军阀往来的证据,若让人知道他身处奉系,却结交南方军阀……后果比死还可怕。

秘书手压在那两捆文件上:“若为那日火车站的事,少将军只管让人带句话,卑职直接把自己崩了让少将军解气,何须拿来这些……”

谢骛清但笑不语,轻挥了一下手。

拿资料的军官立刻把那两捆证物放到了火盆旁,蹲下身子,开始解捆纸的绳子。

谢骛清说:“南北形势变幻莫测,你为自己多谋几条退路,情有可原。”

军官开始一张张地烧了起来。

秘书如蒙大赦,盯着被烧的旺的火盆,低声道:“将军大义!将军若不嫌,日后我就是您的一个朋友,永不会伤害您的朋友。只要将军有吩咐,刀山可平,火海可填。”

读书的端了茶进来,秘书受宠若惊。

秘书继续表着忠心:“当然,做少将军的朋友是我高攀了。只是有许多的小事情,根本不值得将军去费心的,交给我就好。”

谢骛清端了茶杯,状似不经意地问:“何家若有变动,以你的了解,会有什么人插手?”

秘书当即明白,是二小姐和她亲爹的旧怨。

秘书道:“何家过去做钱庄生意,如今已不行了。他们最有名的就是二房和九房,也只有这两房有真正的朋友。若是寻常变动,还有人伸个手,若性命攸关的——”秘书轻摇头。乱世之中,自顾不暇,不是生死之交谁会管。

谢骛清微微颔首:“你说的,我都知道。”

秘书醒悟,谢骛清问这句话,不是为了解情况,而是让他去做。

秘书立刻放下茶杯,保证道:“哪怕天大的变动,我都保管大家只看热闹,绝无人关心!”

这位秘书来时只觉命悬一线,走时像捡回了一条命,心中欢喜全显露在面上。

读书的换了一道茶。

一位穿着奉系军装的参谋被引入书房,那人一见谢骛清就连连道歉说,郑家公子醉得不省人事,参谋自作主张先来赔罪。

这是一个借口,谢骛清空信封送上门,谁都猜不透他的心思,郑渡哪里敢离开六国饭店。

谢骛清让副官抱着另一沓资料,放到参谋面前。这是何知俨和昔日得势、如今落魄的军阀之间的钱财往来存证,行贿数额巨大。他对何家大房早有除掉的打算,不管是为了未未,还是为了航运,何未亲爹都留不得。

但碍于未未对母亲的眷顾,所以留着这些,始终没动过,想等到非动不可再说。今夜,他把何家这一块大肥肉送到了郑家公子的嘴边,咬下去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一咬一个准。不管下牢抄家,还是查封钱庄,想怎么吃怎么吃。

“卑职不大明白,还请少将军明示,”参谋试探道,“否则公子爷问起来……”

“这是给郑家三小姐的一份薄礼,”谢骛清轻描淡写地说,“日后再北上,一餐便饭即可。”

参谋连连应是,算有了能回禀的话。

这是一个最轻便、最不麻烦的理由,而背后的事就不是他一个参谋该问的了。

参谋离开没多久,六国饭店直接来了电话。

那个在参谋口中醉得不省人事的郑家公子在电话里,笑道:“一桩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怎么值得骛清兄特地送信过来。不过,我晓得能给骛清兄办事的人数不胜数,你这是给我一个交心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