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笼中的鹦鹉(4)(第2/2页)

——间或抽支烟,笑一笑。纵是生人勿进了些,难相处了些,可终归是个干干净净的人。

修长的手指可以握着钢笔,翻过书页,总好过沾满性命,活像血里泡大的,从头到脚每一片肌肤、每一个器官皆散发出罪恶的气息。

他有过这样的机会吗?

拒绝走上永无休止的残杀之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交上两个朋友,平淡地生活下去。

姜意眠不清楚。

她只知扑面而来的烟味呛人得很,不断摆手驱散。

季子白没头没尾地说:“你想抽烟。”

——他掌控规律了,仗着她只有鹦鹉学舌的本事,故意丢出肯定的句子。

这个情况下,意眠确实没法说不。

她摇头。

只是摇头根本没起效用,对方捏着她的脸,硬把他咬过的烟放进她嘴里。

“吸一口,用力点。”

“不要马上吐出来,往喉咙里咽。”

指腹亲昵地压着她小巧的喉咙。

他像老师,一个专教人变坏、往深渊堕落的老师,一点一点教着她抽烟,垂下的眼睫细密锋利。

间隙流露出来的眼神好怪异,像是对待珍视的宝物,几分怜爱;又有几分将她一同推下悬崖,两人一起跌落到暗无天日的崖底,恶念得逞的愉悦感。

姜意眠试着吸了一口。

一点儿没有感受到吞云吐雾的滋味,反而呛到了,拼命地咳嗽起来。

瘦弱的身体蜷缩着,脸颊漫开不均匀的潮红。

眼睫一起一落,眼角自作主张地掉下泪来,循着脸颊往下滑,被他用掌心接住。

“不是这样抽的。”

“真可怜啊。”

近似一声虚伪的、怜悯的叹喟。

他定定望着她,问:“要我教你吗?”

话落取回烟支,抽了一口,随后便深深地吻了上来。

难闻的烟雾在嘴里肆意氤氲,从他的喉咙过渡到她的身体里。

他们的气味经此混淆在一起。

嘴唇、舌尖、血液仿佛也随之共生,难分敌我。

这本该是一个糟糕至极的亲吻。

可就在这缱绻的、赤-裸的交缠里,有什么有形的东西被打碎了,无形的东西溢出来。

姜意眠忽然能从他那里感受到某些邪恶的快感,那些放纵的、卑劣的、违反常理的恶行,一瞬间如烟花般在眼前炸开。

她体会到那种令人捉迷的滋味,一旦触及分毫,它会立即化为一滩恶臭粘稠的沼泽,死命缠着你的四肢,拉着你下陷,下沉,直至失去挣扎的意念,直至溺亡。

——季子白不可能停下来的。

这个想法突兀地冒出来,无法用言语表述,十分微妙。

有些人生来就不该碰一些东西。

有些人一时误入,尚有迷途知返的机会,有些人却没有;

他不该、不能、万万不得碰那些东西,或许连看都不行。否则就会上瘾,沉沦,被黑暗彻彻底底侵袭,从而变成黑暗的一部分。

季子白就是那种人。

她亦如是。

因为他们的的确确是相似的一类人,他已无可救药。铺在他面前的路只有死亡,不是他的命就是别人的命。

是的,他注定得死掉,死得越早越好,才能放过更多无辜死者,同时解脱他自己。

而她望着前车之鉴,必须一遍遍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像他一样。

不要胡乱地触犯界限。

不要放任自己走向末路。

稍不注意,她就会成为下一个他,下一个必须死掉的人。

这就是她从这个混乱而深沉的吻领悟到的东西,短暂,却无比清晰。

来自他的身体深处。

一支烟燃到尽头,挨着皮肉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烟灰零落一地。

季子白缓缓靠回去,下巴微抬着,处在下方看着她。

短短几分钟的轻薄,他吮红了她的唇,完成了教学。

却也让她完全地拥有了他,又抛弃他。

“喜欢。”

他又一次说起这个词,语调其实并不含迫切,或是某种过度的期盼。

只因他并非为了某个人的喜欢而存在,亦不可能为了某个人的喜欢而回到正途。

他需要的是新鲜感——

蔑视、践踏规则的快意——

某种畸形的、无法剥除的恶念——

他需要罪恶的浇灌。

常人所厌恶的、痛恨的、为之作呕的东西,偏偏是他赖以生存的。

姜意眠说不清她该是什么想法,什么态度去对待如此一个人。

她探出舌尖,舔了舔下唇。

当接吻时候的亲热感散去,剩下的不过是破掉的舌,肿起的唇,丝丝缕缕的血于齿间蔓延。

酥麻之下反复出现的疮疤,微小却长久的疼痛感。和季子白待在一起,她只能得到这样的东西。

所以她得离开。

而在离开之前,或许狐死兔悲的情绪在作怪,也可能她被他那种无法言说的邪劲儿迷惑了。

于是她落下视线,对着他,轻轻地说了一声:

“喜欢。”

仅限这一秒。

只有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