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事件管理者(18)(第2/3页)

什么发作几率很小,可以适当运动、只要没有突发重况,很有可能一辈子就像普通人那样过去了。——别理医生说得多么天花乱坠,预估情况多么乐观。总之病还在,隐患就在。考虑到这一层,戚爸才煞费苦心地想让儿子尽快成家,无论如何,留个孩子延续血脉。

当然,以防万一,心脏病这事戚爸从未对外说过。

对张家更是只字未提。

心里算盘被儿子当面拆穿,当爸的面子上过不去,脸色顿时变铁青,冷冷道:“要是你没有意见,明天就约人家出去看电影,我希望三个月之内筹划订婚。”

说完转身要走,冷不丁背后一声,“我有喜欢的人。”

惊得他反射性问:“男的女的?”

回头看,儿子那张万年不起波澜的脸,倏忽温柔得不可思议。

看样子是真喜欢,戚爸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也行,明后天有空带回来让我给你妈看看,性子过得去就行。”

戚余臣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被妈妈摇头制止。

“今晚不是还要招待生意上的客人吗,宸宸?”

戚妈妈上前一步,青葱十指为他理了理衣领,笑着嘱咐,“早点回来,妈给你炖雪梨百合汤。”

正事要紧。

今天戚余臣头一回单独上酒桌、谈生意,戚爸粗略交代完一些事项,便与妻子携手,有说有笑地走回别墅。

戚妈妈几度回头,对儿子抿唇微笑。

戚余臣静静的没有笑。

大门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关闭,八月,秋天来了。

花朵渐渐枯萎,发黄的叶片被风卷落。

他刚才想说什么呢?

他想,他可能什么都说不了。

因为没有人真正想听。

而且连他自己,都只是莫名执着于一个梦,相信自己深深依恋着某个小小的、温软又遥远的存在,却找不到她是谁。甚至不确定她是不是一个普通女孩。

算了。

松怔地站了一会儿,戚余臣戴上头盔,赶往下个地点。

*

道上有句玩笑话,一百桩谈成生意,八十桩离不开酒。由此可见,生意场上酒桌文化的广泛程度。

今天毫不例外。

对面三五个北方来的客户,体格健壮,嗓门洪亮有力。任凭酒水如水般一杯杯下肚,他们的脸色一点儿没变,在戚余臣明确声明不能饮酒、已经出示医嘱单之后,依旧不肯罢休的端起酒杯,千方百计的劝酒。

“来一点,没事的!”

“当年我上医院,医生也说我的肠胃快烂了,不让我沾酒。你看我听不听?照样喝,往死里喝,连我媳妇怀孩子那会儿,我都天天喝到半夜三更,这不好好活着嘛!”

“就是,别听医生放屁!你不喝就是不给面子,这一点面子都不给,咱们以后怎么做生意怎么合作,是不?”

……

酒桌上来去总是这些话。

为什么人们热衷劝酒?

为什么喜欢强迫别人做事?

戚余臣想不通,也克制着自己不要多想。

有人曾经提点他,想要普普通通像大多数人那样活下去的话,必须禁止过度思考,禁止问为什么。

他有好好照做。

举起酒杯,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半真半假地说一些胡话。无论别人说什么只管跟着笑,只管看他们感叹抱怨世道不易,男人不易,家里婆娘真他妈好命,压根儿不用考虑钱的问题,天天在家好吃好喝,做点家务混混日子就成。哪像他们,在外面到处看脸色。

戚余臣笑。

笑得艳丽又糜烂,一张脸映在玻璃杯上,扩充扭曲,连自己一时都迷茫,这个空洞的躯壳是什么?如果注定是怪物,难道伪装成人类会比怪物本身更幸福?

谁的幸福?

谁在幸福?

他走在迷雾里,举目四望没有一条生路。

“不过瘾啊!”

酒局结束,酒精上头的客户们无比亢奋,精力旺盛,笑嘻嘻问戚余臣要不要去唱歌,再来一轮好尽情。

戚余臣很给面子,答应了。

打电话,订包厢。

酒水一箱一箱往里送,一瓶一瓶往肚子里灌。

再名贵的KTV不过那一套,灯光迷离,鬼哭狼嚎,沙发软得似水,让人一陷下去就快活得不知所以。

“小戚啊。”客户们又想索求新的面子,嘿嘿笑着问:“这店看着不错,不知道有没有那种服务啊?”

酒精会撕碎怪物的面具。

戚余臣安安静静坐在角落,抬起的脸,一半拢着柔光,一半沉浸在黑暗之中。反应十分迟钝:“什么?”

“害,就那个啊!”

“就那个,陪唱,小女孩,你懂的!”

“别装啦小戚,男人肯定都懂!刚才进包厢的路上我都看到了,好几十个小姑娘,那脸蛋那身材,可正了!咱们去叫几个来玩玩,没事儿,保准都不告诉你爸。”

年近五十的男人们挤眉弄眼,比手划脚。

戚余臣迟缓地眨眼,思绪仿佛冻坏的豆腐。

“各位老板不好意思,我们家小戚总可能喝多了。他刚学着上手生意,平时从来不碰酒杯的。这不见了几位大老板太高兴了,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就超了酒量。老板不要见怪啊,不如我去喊女孩子们过来,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见自家小老板犯迷糊,懂事的助理上场解围。

男人们笑着调侃几句,心思全放在女人身上。

很快,一排排‘小姐’人鱼贯而入,客户们自己挑了喜欢的,居然不忘戚余臣,特意给他喊个年轻娇俏的作陪。

包厢里被浓郁的香水味充满,处处打情骂俏,

女人的手像柔软的蛇一样爬上大腿。

戚余臣骤然清醒过来,又好似彻底沉醉下去。

他掀起眼,所见之景无不在剧烈的摇晃、边角无限拉伸,同漩涡般扭转混乱,圆形的灯,紫色暧昧的光,男人们狰狞的笑脸、作乱的手;女人空洞的眼睛,千疮百孔的身体。一切都糊成一团,丑陋散发着恶臭。

“离我远点。”

“抱歉,不要碰我。”

“不要跟着我,请让我自己呆着,让我一个人……”

突然冲出包厢,跑到街边后巷。

他张大嘴巴想要呕吐,然而那些肮脏,那些虚伪,仿佛迅速又彻底地融进身体里,流淌在血液里。他摆脱不掉它们该怎么办呢?这样糟糕的他,连自己都厌恶。

她会不会讨厌他?

可她又是谁,她在哪里,长成什么样。

他究竟在找什么?

他在想什么,要什么,为什么而活着?

不要问!潜意识大声地喊:够了够了,不要问了,不要想!

他却忍不住想。

想一些意义,人和人的关系,永远难以达成的理解。

某些划定性别人群的标准;富有、贫穷、压在别人身上的、被人压在身下的,剥落的衣服,黯淡的亮片,花掉的妆容,霓虹灯,小费,还有干涸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