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吾妻 阿锦,我很想你。(第2/2页)

虞锦揉了揉有些僵疼的脖颈,正要应下,门外传来两声“笃笃”轻响,生莲前去开门。

只听门外二人嘀嘀咕咕两句,生莲再回时脸色绯红,捧着一封书信,略有些磕巴道:“姑、姑娘,适才有人将此信送来,那人应该是南祁王的暗卫。”

虞锦微怔,心下自是觉得惊喜,但她狐疑望生莲一眼,南祁王的暗卫,她脸红什么?

思及此,虞锦接过书信,脸色也轰然绯红。

她捏着信封边沿的指腹暗暗用力,望着“吾妻亲启”四字,大雪夜里,心仿佛落进了炉子里,甚是烫人。

虞锦赶走了偷摸笑的生莲,小心拆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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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快马至灵州,不过两三日的行程。

三日前,荆州匪患已有大半投诚,那些人里不乏迫于无奈落草为寇、却并未伤及人命之人,有资质尚可的,便被单独编成一支军队,由秦昶平带兵操练。

此次剿匪,正是秦昶平从垚南领军出发。

沈却前些日子受了些轻伤,虽是无甚大碍,但秦昶平是个心细且固执的人,只道:“若是属下让王爷负伤而归,父亲知晓,定要重罚,还请王爷体恤属下,且在府里养伤吧。”

他又说:“您若是非要去营里,属下也只能贴身照料了。”

“……”

沈却轻哂,便歇在府里。

皎白月色落在沉厚的积雪上,晕开一地流光。沈却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手里握着靛蓝色药囊,略微有些出神。

荆州刺史名唤周裘,是个年过五十的男子,长得一张面团似的好欺负的脸,在这山匪横行的地界夹缝生存了两三年,脾气格外好,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从前不得不认草寇当祖宗,可不过多久,他便可真真正正当这一州刺史,心下别提多畅快,是以拿沈却当恩人看,亲自端来一碗热粥。

荆州太穷了,刺史府也太穷了,平日没有大鱼大肉,就这粥里的牛肉,都是稀罕物。

周裘乐呵呵道:“王爷,喝口热粥暖暖身子。”

沈却稍顿,看着他那张和气的脸又不好拒绝,只接过道:“多谢。”

周裘眼尖地瞧见南祁王手里那枚做工精致的药囊,顺嘴道:“这是王妃做的吧?王妃手艺好啊,比内人的手艺可好上不少。”

他消息闭塞,既不知沈虞两家的亲事,也不知南祁王婚否。

可沈却没否认,只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周裘有意与南祁王攀谈,顺着往下道:“想必王妃定是个温婉贤淑的才女,才让王爷在荆州剿匪还惦记着吧?”

男人凝着雪地,不知在想什么,倏地轻笑一声:“算是吧。”

周裘一时看傻眼,心头唏嘘:这南祁王竟不是个面瘫,竟是会笑的!多稀罕。

他仿佛被鼓舞了一般,乘胜追击,旁敲侧击地将王妃夸成了个天仙般的人物,肉眼可见沈却面色缓和下来,又说:“王爷如此惦记王妃,那可有书信一封?您别看周某这身板不够结实,年轻时也是从过军的!内人回回收到书信,可是开心的嘞!姑娘家家便是爱这些酸绉绉的东西,能高兴上三两天呢!”

沈却把玩络子的指尖轻顿,侧头看了周裘一眼,周裘以为自己多嘴,摸着脑袋讪讪一笑,找了借口麻溜离开。

夜风骤起,细雪扑脸,落在鼻梁处便化成冷彻骨的水珠,男人目光很轻地落下药囊络子上,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蓦然涌上。

那一封封用簪花小楷写成的信,和信上密密麻麻的“沈离征”三个字,似乎跃然于眼前。

其实,沈却很少主动去回想沈离征的故事,时隔太多太多年,久远到他有时并不觉得沈却与沈离征是一个人,但每每念及他所经历的一切,便觉呼吸也不是那么顺畅。

他仍旧觉得胸闷,仍旧觉得懊悔、愧疚与自责,为他所得到的,也为他所失去的。

沈却蹙眉闭眼,伸手摁了摁心口,缓缓吐息后,起身往屋里去。他铺开纸笔,半响后望着“虞锦亲启”四字,又重新落字道:吾妻亲启——

两月前初至荆州,此处草寇为王,山匪横行,一片狼藉……我于荆州刺史周裘府上落脚,后以巧计声东击西,引匪首王寅出面,再率兵捉拿……此人狡猾,逃脱数次后已然落网,可杏岭乃山匪老巢,依旧盘踞小半山匪,不过……眼下荆州平定大半,大捷在望。

时序隆冬,天气严寒,荆州各处已是厚雪覆盖……

沈却忽然停笔。

他将行军作战及荆州境况事无巨细地写下,思忖半响,重新提笔,将那句他从未诉之于口的话落于纸上:

——阿锦,我很想你。

虞锦手腕颤了颤,呼吸也随之停住,一双桃瓣似的美目亮晶晶的,努力瞪着那几个端正楷字,似是想将那字从信上扣下来、反复端详一样。

她无法想象沈却是如何一本正经写下这几个字的。

虞锦深呼吸,将脑袋埋进被褥里来回翻滚,折腾得幔帐摇晃,床板也吱吱作响,生莲吓了一跳,推门来瞧,就见自家姑娘小疯子似的从被褥里钻了出来,那嘴角几乎能与天边的月亮肩并肩。

这……

“姑娘,您可还好?”

虞锦收了收神色,倏地从榻上跳下来,边抬脚往外走边问:“阿兄可睡下了?”

生莲不解,跟上去道:“这个时辰,想来应是将要睡下了,姑娘可是寻大公子有要事?”

虞锦应了声,步履匆匆,行至虞时也的屋门外,里头已是一片昏暗,并无声响,可虞锦依旧是抬手叩了门,她也不急,就一下一下慢慢敲着。

好半响,里头才亮了一缕微弱的光。

“吱呀”一声,男人睡眼惺忪,牙白里衣外披着件厚实的大氅,脸色很是不耐烦,阴森森地盯着虞锦:“深更半夜,你最好有事”

“阿兄。”虞锦很英勇无畏地问:“你明日押送粮草去荆州,能捎我一同去么?”

虞时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你说呢?”

虞锦道:“才两日的行程,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何况荆州眼下也已大致平定。”

“不、行。”

虞时也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随即“嗙”地一声,门扉在虞锦鼻尖前阖上,力道不轻,吓得她肩颈一颤,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虞锦直愣愣与这门板大眼瞪小眼半响,最后一言不发回了闺房。

翌日清晨,运送粮草的队伍从灵州京郊营出发,车轱辘碾过崎岖不平的泥地,咯吱咯吱晃荡。

骑马走在队伍中间的虞时也想起昨夜虞锦看似不让人省心实则也不让人省心的请求,下意识往虞府的方向望了一眼。

不知怎的,眼皮当即跳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