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坠落湖中。

屋内黑压压跪了一片, 赵王脸色难看,有黑云压城的凝窒感。

他怒斥道:“一群废物,连一个小孩子都照看不好。”

他转身去探高桓的额头, 心中又是惊惶又是焦急。高桓在船上熬了许多天, 被江风一吹又得了风寒, 风寒尚未好个彻底,今日又跌进了湖中。

赵王觉得南边克高桓, 他已经在想,若是高桓折在这半路上, 他该如何回长安请罪。

赵王收回手,感到手上沾着高桓的体温, 变得很烫,他回身问道:“六皇子不是胡闹的人,怎么会跌进了湖里?”

侍从皆战战兢兢低着头,事发突然,他们都隔着湖,来不及看清楚。

忽然, 有一个侍卫抬头说道:“属下只看见, 落水之前,六殿下和李家三娘子站在一起, 余下的,就全不知道了。”

赵王眉心一拧,似乎要从侍卫的话中找寻到蛛丝马迹。

“阿娘, 别走、别走……

桑桑、桑桑……”

赵王回头,看见高桓脸烧红一片,嘴中含糊说着呓语,他乱动着, 将被子不小心掀开。

赵王走近,抬手要将高桓的手臂塞进锦被中,但他忽然停止了动作。

他看见高桓手心握着一只荷包。

赵王试图将这只荷包拉出来,但高桓拽得极紧,像是在护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

赵王看了这荷包半晌,面色沉寂,隐隐有怒意浮现。

“将李长史请过来。”

六郎手中紧拽着他人的荷包,他落水时,必然离那人极近,他伸手拽着那人的荷包,却单单他落下了水。

岸上站着的两个小娘子安安稳稳,竟也没被六郎拽倒。

那小娘子没有试图救他,或者是,根本六郎就是被推下水的?

赵王已经问了出来,那荷包是李家三娘子的。

李年过来了,满头大汗地说了许多,绕不开一句话。

“她那么小,当然是吓懵了,所以不敢动,怎么可能有别的心思。”

王氏听说了这边发生的事,急匆匆赶过来,她见了赵王,慌忙就要跪地求情,赵王挥手,让侍女扶起她,李年眼疾手快,已经将王氏扶了起来。

王氏不动声色移开了手,王氏正要说话,赵王抬起手止住了她。

不知什么时候,吴姨娘站了出来:“依妾身说,这事如今是说不清楚了,不若等六殿下醒来再做计较,至于三娘子嘛,玩心大,惹了祸事,就去祠堂跪个几天,等查探清楚后,再来发落。”

“吴氏!”

“你闭嘴。”

却是李年和王氏同时出言呵斥。

小吴氏一怔,满脸铁青。

赵王看了一眼高桓,缓缓说道:“那就请令爱,去祠堂住上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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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桑看着奶娘一边给她收拾衣裳被褥,一边满脸伤感:“真是孽缘,怎么刚来就和三娘子犯了冲。”

奶娘嘟嘟囔囔:“我家三娘子最好的品性,不过是小孩子吓住了,怎么就大惊小怪。”

李桑桑在笑,眯起眼睛,眼尾像细长的钩子:“奶娘,可要小心说话,那位是皇子殿下呢,他们说,我差点害死他。”

“嗬。”奶娘不以为然,她没什么见识,对天家权势似乎也没有过分看重。

李桑桑走到了祠堂前,她接过包袱,对独自垂泪的王氏和沉默不语的李年说道:“阿耶,阿娘,不是大事。”

李桑桑口气有些无奈。

她转身走进祠堂,听见身后木门关上的轻微声响。

黑暗中,她安静地坐了下来。

她回想高桓看她的眼睛。

站在湖边,看着湖面上凝结出了一层薄冰,李桑桑在微微发怔,边上,高桓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一直试图和她说话,李桑桑根本不搭理。

她可以做到对高桓佯娇假媚,她一直善于伪装。

但……

李桑桑看着身边的高桓,她从未看见过这样脆弱无害的高桓,仿佛,轻轻一推,他就带着所有即将到来的威胁,消失不见。

李桑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高桓和她必然相互仇视,高桓所珍视的,李桑桑通通憎恶,李桑桑想要守护的,高桓只想毁灭。

李桑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她看见高桓惊诧地望向她,瞳仁中映出了面色冷淡的自己。

高桓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她,李桑桑感到胳膊一痛,拧了拧眉心。

但很快,高桓瞳仁一缩,他像是害怕惊吓到她,伤害她,他放开了她的胳膊,他的手渐渐滑落,他张开手,放弃挣扎,却若有所失一般,他握住了李桑桑的垂带上的荷包。

他坠落湖中。

***

屋内暖融融的,气氛却是死寂。

余下人都窥探着赵王的神色,担忧赵王一生气发落了他们,而赵王本人同样在忧心忡忡。

大夫施针完毕,又观察了许久,高桓没有醒来。

他额上有些冒汗,一遍遍摆弄着银针,余光看见赵王的脸更黑了些。

屋内静了一瞬,大夫简直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儿看。

然后高桓动了一下。

“六殿下!”大夫声音有些颤抖。

高桓的手指动了动,他的眉皱得很紧,眉心有了深深的痕,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赵王正要走过去,高桓忽然噩梦惊醒一般坐了起来,口中喊出:“不要上去!”

赵王一愣:“去哪儿?”

高桓掐住赵王的手腕,眼中布满血丝,凄惨又狠戾,他的目光缓缓移过赵王的脸,面色渐缓,垂下了眼睛:“皇叔。”

赵王脸上露出了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又凝重了脸色,“你一向沉稳,怎会跌落湖中?是这府里有谁要加害于你?”

高桓摇头:“我自己掉下去的。”

赵王郑重道:“六郎,这不是一件小事。”

高桓抬头:“皇叔多虑了。”

他握着赵王手腕的手松开,一枚荷包掉落下来,他心下一沉,忽然明白赵王方才问话的深意,他左右望了一下,急切问道:“桑桑呢?”

看着高桓的神色,赵王他顿了一下。

李年匆忙上前:“桑桑被关进了祠堂。”

“你……”高桓看向赵王,目光有一瞬间有风卷云涌的凌厉,他刚想说什么,一阵急促咳嗽挡住了他的话。

赵王顿时感到后背一凉,他疑心自己看错了什么,正要细看,高桓垂下了眼睛,不言不语就要下床。

赵王拦住他:“做什么?”

“我去看看她。”

赵王头都大了,一面拦下他,一面给李年使眼色,李年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赵王按住高桓,就像按住一只凶恶的狼崽子,他舒了一口气,这时觉得方才他产生的一点威胁感实在可笑。

没过一会儿,李年带着李桑桑回来。

高桓不再动了。

赵王收回了手。

高桓又成了那个温顺乖巧的小皇子,他对赵王说道:“皇叔,我只要桑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