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第4/5页)

手里的铁锤跌落,伸出带血的手,狠狠抓住枪杆。

血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曹大头。

下一刻,牛六郎大吼一声,手中横刀挥出。

将阿古扎儿丑陋的头颅斩下。

“郑老大,我们替你报仇了!”

牛六郎喃喃道。

曹大头提起阿古扎儿的首级,刚想去寻郑二郎的尸首。

嗡~

天空一暗。

吐蕃人的箭雨,再次坠下。

箭雨之后,城头不分敌我,全部失去声息。

无论是突厥人,还是唐军,全被钉死在城头。

“杀啊!”

“冲上去冲上去!”

突厥语大声呼喝,凄厉如狼。

后续的突厥人被各自首领以刀枪逼迫着,源源不断的顺着云梯涌上城头。

“将军!”

一名被人抬下来的唐军士卒,一只眼睛插着箭矢,血流满面。

不知哪来的力气,在看到一员沉默唐将走向城头时,伸手一把抓住将军的手。

“死了……今日守城的五百兄弟,全都死光了,将军……小心。”

身穿残破铁甲的大唐将军,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拍了拍对方的手:“我会的。”

士兵听到他答话,像是松了一口气,手指一松,顿时晕厥。

那唐将向身边士伍道:“把伤兵妥善治救,能动的还有多少?随我上城防务。”

“将军,我们去就成了,您……”

“少废话。”

郭待封粗暴的打断对方:“这局面,大食人和突厥人在跟我们玩命了,本将不上,怎对得起这些死去的弟兄?”

校尉身子微震,向着他叉手:“喏!”

接着又道:“本部预备队原定五百人,实有三百人,愿随将军守城。”

原本一个折冲府下府八百人,战了一月余,减员至五百。

这几日下来,就只剩下三百。

当真是骇人的伤亡率。

郭待封深深看了校尉一眼:“跟我来。”

城上时不时响起巨石轰响。

还有敌人箭雨不断洒下的声音。

对于这些危险,郭待封恍若未觉。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对于想做大唐名将,想做一番事业的郭待封来说,他在怛罗斯兵败的一刻,就已经死了。

每到夜里,眼前仿佛晃动着无数张脸。

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

都是大唐的将士。

一个个或凶狠,或凄厉的声音,都在向他大喊:“你为什么遵薛礼的军令?为何?”

“我们都死了,为何你还活着?”

郭待封无言以对。

他是大唐名将郭孝恪的儿子。

早早得裴行俭看中,提拔至左豹韬卫将军。

也曾追随苏大为,在征突厥,征吐蕃时,立下汗马功劳。

以他的战功、出身、经验,原本绝不可能有任何失误。

更不可能不遵军令。

但他偏偏这么干了。

这一生,他唯一一次孟浪,唯一一次,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本事。

鬼使神差,鬼迷心窍。

一次,便万劫不复。

人生没有后悔药。

所有的家族荣光。

父辈的荣耀。

在兵败的一刻被葬送。

那段时间,他总是睁着眼到天亮。

怀疑活下来的士卒在背后偷偷咒骂自己。

怀疑死去的人,在泉下,也在诅咒自己。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为什么还不死?”

“你愧为大唐将军!”

“你对得起身上的明光铠吗?”

无数的声音交织在头脑里。

痛苦如毒蛇般啃啮着内心。

“随我来。”

郭待封面无表情,手握着横刀,率领最后一支预备队,登上龟兹城头。

他知道,裴行俭手上已经没有预备队了。

若自己这三百人打光。

剩下恐怕只有裴行俭和薛礼亲自上城守护。

“就让我战死在龟兹城头吧。”

“这样或许内心会好受一点。”

郭待封暗自想。

隆隆隆~~

龟兹城中,战鼓突然响起。

这是唐军出击的战鼓。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鼓声了。

刚刚登上城头的郭待封和三百预备队,人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队唐军士卒冲上城头。

看衣甲,当是裴行俭身边的亲卫。

原本他们有一百人。

但是上次为了堵住城墙垮塌的豁口,折损了大半。

现在裴行俭身边大概只有三十余人。

大多都是裴氏子弟。

追随裴行俭戎守西域,打熬军功。

为首一人,郭待封记得名裴让,乃是裴行俭的子侄辈。

“郭将军。”

裴让气息微喘:“大都护有令,开城门。”

“什么?”

郭待封和身边的唐军士卒下意识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片哗然。

这个时候打开城门,是要放大食人进来吗?

数千唐军能苦撑到现在,全靠城墙之利。

若是城门洞开,以大食人的兵力,唐军瞬息便被吞没。

这并非单兵战力的问题,纯粹是数量级上的差距。

“薛将军要出城。”

裴让急道。

郭待封面容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是他没开口多问。

挥手下令道:“开城,为薛将军壮行。”

手下校尉叉手应喏。

似乎所有人都明白,有薛仁贵在,是绝不会放那些大食人冲进来。

薛仁贵,是大唐最凶猛的猛虎。

“各将士,准备好弓矢,一会我们替薛将军开路。”

“喏!”

盏茶时间后,伴随着阵阵绞盘机括的声响。

正在疯狂攻城的突厥人惊愕的发现,龟兹城门,正在缓缓打开。

已经准备亲自上阵攻城的阿史那屈度面露狐疑之色。

“怎么回事?唐人要做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

攻城的突厥人,早已有人冲向城门。

抢门!

这是突厥人的作战本能。

曾经有一个黄金的时代。

只要突厥人出战,中原人便只能龟缩躲在城里,希冀以那道墙保全性命。

所有突厥人都明白,只要冲破这堵墙,冲入城内,便可以自由的烧杀抢掠。

掠夺的本能,早已融入血液里。

这是狼性。

狼天生要吃羊。

“冲啊!”

“冲进城门!”

一群突厥人已经顾不上什么阵型了,发出亢奋的吼声,如涌动的狼群疯狂的冲向城门。

开始还有些谨慎。

待顺利入城后,顿时大喜过望。

没有埋伏。

没有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