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盛连浔那个电话打了很久。

其实全程都是对方在讲, 他只偶尔接上两句,眉眼没有往常那么冷,微微抿着嘴, 整个人透着些软意, 极有耐心的样子。

天气晴朗得过分, 天空蘸着清透的薄荷蓝,大朵的云蓬松, 像挤上去的奶油泡沫。

浓密的树荫下,日光投下镂空的光点, 从盛连浔挺拔的侧面线条滑过,给他笼上了一点光, 桑宁远远看着,似乎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极其罕见的、难言的温柔。

直到很久后,盛连浔收了线,微微发烫的手机拿在手心里,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一阵才过来。

桑宁赶紧挪开怔怔的目光,假装和高嘉良聊天聊得正起劲。

“回教室, ”盛连浔敛住眼底的情绪, “老白刚进去。”

“好。”

老白和他的试卷们果然已就位。

进了教室,发现同学们基本上都到了, 整个流程还是每次假期前那老一套,领成绩单,接着布置假期作业,各种试卷小山似的摞了满桌。

老白仍然觉得不够:“我说同学们啊, 这个假期要好好把握, 珍惜时间, 时间才能回报你, 马上高三了,只要学不死都那个往死里学哈,咱们这个试卷印得太少了,才40多张,不够做啊,再练点儿自己的题,高三开学一来到就考试。”

遍地哀鸣。

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

桑宁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哀怨地把空白试卷一张张叠好,大卷小卷都有,她叠得特别整齐,像给试卷们来了一场军训。

成绩领完,作业布置完,接下来到了激动人心的表扬先进的时刻。

桑宁期待已久!

进步神速的桑宁如了愿,美滋滋地领到一张大奖状,还和老白讨价还价,问能不能把上面的“进步之星”改成“学习标兵”。

进步之星显得很没有逼格的样子。

老白欣然同意,直接拿签字笔把奖状上的“进步之星”潇洒划掉,再下面歪歪扭扭补了个“学习标兵”。

桑宁的脸色从狂喜转为冷漠:“白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白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只要你肯学习肯进步,老师这里尽量达到你满意。”

“不是老师……”

“下一个表扬的是咱们三好学生,盛连浔!”老白已经自顾自地往下进行。

桑宁拎着修改后的奖状满脸不开心地回到座位上,然后看压轴领奖的盛连浔从她旁边经过,“三好学生”四个大字闪着金光,直迷人眼。

“恭喜你啊,”回家路上,桑宁追上盛连浔,和他并排骑着车子,“回去我帮你把奖状贴在墙上。”

在她看来,发奖状的目的就是贴上墙,今年她也有东西贴啦!

盛连浔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贴墙上,这种奖状难道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

行,学神了不起呗。

鸟叫和蝉鸣填补了两人接下来的沉默。

犹豫了好一会儿,已经快要走到花枝里,见四边没人,桑宁终于假装不经意地随口一问:“今天拍照的时候,谁给你打得电话啊?打那么久。”

盛连浔这人不喜欢磨磨唧唧,桑宁基本没见过他和谁打电话超过五句话,有事说事,没事撂下,多说一句话好像会死。

多么普通的问题,盛连浔的眸色渐沉,却没说话。

须臾,他才说:“大人的事,小孩儿不要管。”

“嘁,谁稀罕管似的。”吊着半天心脏就等来这么一句,桑宁莫名其妙地起了怒气,使劲一蹬车子,骑得飞快,把他甩在后面。

盛连浔看着桑宁弓着腰像只炸弹兔奋力骑车的背影,无奈又好笑。

不管怎么说,暑假开始了。

桑宁先美美地睡了个昏天黑地,这段时间实在是辛苦,她都好久没体会过睡懒觉是种什么感觉了。

不过也只敢放松这一天,过几天为了野外夏令营要提前封闭训练一周,她得抓紧时间完成学习计划,把这周时间省下来。

自那天以后,桑宁借口忙,很少去找盛连浔,即便是同桌吃饭也不怎么说话,本来她是饭桌上的气氛担当,这一沉默,饭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桑宁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拿什么劲,可她总会想到盛连浔手机里的那个备注——小公主。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儿,在他那里才称得上这样一个温柔宠溺的称呼。

桑宁之前以为盛连浔就是这么冷淡的性格,没想到竟然也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她只要想一想,就觉得难过得要命。

为了不难过,桑宁把时间填得很满。

早上晨跑和早读照旧,吃过早饭会去市场帮爸爸看摊,温爸最近腿疼得厉害,走动不方便,桑宁干脆把书本搬到菜市场,做生意和学习两不误,还能训练自己的抗噪能力。

下午回家学习,写试卷,整理笔记和错题本,傍晚接了个小兼职,代取代送快递。

花枝里所在的这一整片都地处偏僻,前面开发建成了两个新小区,入住率并不高,很多配套设施不完善,尤其是取快递,这地方不在快递派送的范围内,取快递要走好远,十分不方便。

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商机,附近慢慢开展了代送的跑腿业务。

桑宁之前的邻居阿姨掌握着很多兼职资源,知道她机灵,做事利落,并且需要钱,所以常常会趁假期里给桑宁介绍一些合适的兼职做。

暑假刚开始,阿姨联系她,问她愿不愿意代送快递,按件计费,去的地方也不远。

桑宁欣然答应。

为了送货更有效率,桑宁动了点脑筋,她用厚纸皮盒子动手改装了一个送货箱,为了更安全,还找来硬纸板裁成大小合适的盖子,打了孔用绳子穿起来,固定在箱子上。

她在门口,进进出出忙得很,工具摆了一地,盛连浔隔着窗子看得清楚,见桑宁一个多小时了也没停,他手掌在窗台上一撑,视线拢过去,轻微地皱眉:“弄这个干什么?”

桑宁淡淡地瞥过盛连浔一眼,学着他之前的话,没什么情绪地说:“小孩儿的事大人少管。”

盛连浔抿着的唇角浮现了一点弧度,记仇鬼。

旧事重提。

“那天打电话的是一个……”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才确切,盛连浔顿了稍许,才说,“一个朋友。”

桑宁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脸,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女生?”

“嗯。”他点了点头。

那股酸涩又开始往上涌,一直涌到喉咙口,变成了苦,桑宁强自笑道:“居然能有女孩儿能和你这种大冰块做朋友。”

盛连浔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每一个字说得又轻又缓:“她不一样。”

给纸箱打孔的动作变得机械,桑宁不知道再说什么,她特别想问盛连浔“是不是‘喜欢’的那种不一样”,却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