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两个人隔着那滩污水, 静静对视了片刻。

陆清知发誓,他从那双迷茫的大眼睛里,分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

气温升了几度, 太阳光斜照过来, 烤得人脸发热。

葱盛的树叶在头顶窸窣晃动, 整个花枝里香气馥郁。

陆清知现在的心情很差,看着身上溅得到处都是的泥点, 像花斑狗,他感觉头皮一跳一跳地痛, 闭了闭眼努力平息情绪,觉得自己是疯了才想到要和她制造偶遇。

桑宁堪称“老戏骨”, 略显慌张地跑到陆清知身边,假模假样地说不好意思:“抱歉啊陆同学,我不是故意弄你一身泥的。”

顺口埋怨,把过错推给他:“你怎么站在这个地方啊,远一点就不会这样了,不然你抽时间把衣服送过来, 我帮你洗。”

好真诚。

“不……”

陆清知只说出这一个字, 已经被桑宁欢快地接过话来:“不用是吧,哎, 陆清知你人真好。”

“我是说,”陆清知低垂着眼,拉平衣摆掸了掸,大部分泥点已经干了, 牢牢地扒在衣服上, 纠正她, “不能手洗。”

“改天帮我送去干洗。”

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呢, 白高兴一场。

“哦。”桑宁不太开心地瘪了瘪嘴,禁不住有那么一点后悔,居然要贴进去干洗钱,好亏,早知道就不那么冲动了。

桑宁不知道,从拿到她的地址后,这场别有用心的再次相遇陆清知已经筹谋了好几天。

尽管是情场浪子,但他确实没有什么追女孩儿的经验,不过有耐心,肯钻研,特意为此恶补了几部偶像剧,得到了不少灵感,决定先制造浪漫的偶遇。

设想一下,不经意的邂逅,一张英俊好看的脸,早晨的太阳不浓不淡,是绝佳的滤镜,再配上植物清新的色彩点缀做加持,试问有哪一颗芳心能不沦陷?

这简直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万万没想到,最后成了陆清知命中注定的灾难。

计划被全盘打乱,桑宁还在旁边说风凉话:“陆清知你个这脸色啊不太好看,灰扑扑的,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快点回家休息吧。”

没有镜子,陆清知看不到自己的脸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样,拿手背一蹭,已经干掉的灰簌簌往下掉。

他瞥了桑宁一眼,问:“桑宁,你觉得我现在脸色能好看的起来吗?”

“那什么,不说了,”此地不宜久留,桑宁努力憋住笑,看了眼时间,拔腿准备走,“今天有考试,陆清知,我先走了,下次见。”

本来心头拱得冒火,可因为这句桑宁随口一说的“下次见”,陆清知的愠怒一点一点消散,最后全部殆尽。

并不是全无收获,拿衬衫当借口,能下次见,也不错。

——

两天的考试差点把桑宁累死。

考场一直按成绩排,她是老吊车尾了,十次有八次都在末尾的考场,往常没什么感觉,这次却有点难熬。

除去请假不来考试的同学,放眼整个年级,成绩比他们差的也挑不出来多少,汇聚的都是各班的倒数老大哥老大姐。

都是学习不求上进的主儿,纪律散漫,虽然没有嚣张到大声嚷嚷的,但各种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像进了家养蝇厂。

做题的人根本没几个,小纸条从后排传到前排,从前排再拐弯,监考老师拿指甲刀修着手指甲,只顾和另一位老师在讲台那边聊天,对台下这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这一屋都是学渣,小学渣们还要分三六九等吗?反正都不会,传个纸条能传出什么花来。

桑宁扭了两团卫生纸堵住耳朵,深吸了几口气,奋笔疾书,好好做题。

题目做得没有想象中顺利,桑宁绞尽脑汁,不会做的题连猜加蒙,填上个答案,总不能空在那里。

不过作文刚好是复习过的,桑宁先在心里默默复习了一遍议论文的黄金结构,确定准主题,胸有成竹地开始写,一开始就先来了一串漂亮磅礴的排比句。

果然功夫没有白费。

桑宁把作文写得满满的,端起答题纸小心地吹了吹,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成就感。

高嘉良坐在最后排,咬着笔抓耳挠腮,看到桑宁吹答题纸,他也抖抖自己的答题纸跟着吹了吹。

是不是吹完就能写得满?高嘉良看得很清楚,宁姐那张答题纸全是字。

之前考试高嘉良基本上都交白卷,看他考多少名,大致就知道这个年级有多少人。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受到桑宁的影响,竟然也开始学起习来。

尤其是今天,考试从第一节 课开始,早读课照旧,高嘉良居然从他那个堪比杂货铺的抽屉里翻出语文书,大声地念起了古诗词,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十分卖力。

语文老师非常欣慰,然后提醒他:“高嘉良同学,你这种想进步的学习精神非常好,只是哈,稍微有一点小小的瑕疵,这册书我们一个月前已经学完了,这次考新书上的内容。”

“……”

高嘉良无语,老师你仿佛是在引我笑。

多蠢啊,桑宁简直笑到内伤。

考完数学后,高嘉良又积极地凑头过来和她对答案:“宁姐,我看你这次挺会啊,数学第二页中间那四个单独的选择题选什么?是不是出错了,我看着没给选项吧。”

他十分得意:“不过即使出错了,我还是写满了,我有信心,至少能对一个。”

四个单独的选择题?没有吧。

桑宁翻了翻试卷,无语道:“那是填空题。”

“我靠,数学还他妈有填空题?”高嘉良一记神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我还以为考我的灵活变通能力,四个横线上都他妈填了C,想着怎么也能对一个。”

桑宁把板凳往后挪了挪,面无表情地说:“高嘉良,你离我远一点,别把你的蠢传染给我,我可是要考前一千的。”

高嘉良趴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懊恼。

考试一般需要两天的时间,周五开始,周六考完,第二天周天不上课,改试卷方便,所以一般有考试都这么安排。

台里很照顾她,因为马上就要到高三了,时间紧张,桑宁有空会去提前录两期《翩翩来信》,等到她考试周分身乏术的时候可以用录播顶上。

这个周天录了一期电台后,时间慢得让人很不好过。

桑宁干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致,一空下来就总是想成绩。

应该会有一点点进步吧,她这么估算着,然后又想起还是有很多题不会做,或者只能做到一半,有的题明明做过,却因为复习得不够扎实而忘了具体步骤,有的知识点死活想不起来。

总而言之,不是很乐观。

胳膊肘压在窗台上,桑宁托着脸往窗外看,越想越郁闷,不住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