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这样熟悉的身影……莫非你是炭治郎?”

腰间挎着已经腐朽的刀剑,面生六眼的恶鬼从一旁走出,略微有些呆愣地看着面前的红色身影。

“为什么……明明只不过是普通人类、甚至开启了斑纹的你,能够一直活到现在?”

而且还是这样年轻的容貌,就好似百年间从未老去?

“你是……”

灶门炭治郎眯起眼,看着挡在面前的上弦之一,那令他无比眼熟的斑纹和着装刺痛眼球,被掩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悄然开始浮动。

有着这样斑纹的人,除了和歌白头偕老、寿终正寝的缘一先生以外,就只剩下一人。

“严胜先生?!”

继国缘一的胞兄,叛离鬼杀队的月柱,继国严胜。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早已面目全非、近乎看不出以往模样的武士,深红色的眼眸中尽是震惊的神色。

“你竟然真的成为了鬼。”而且,还是仅次于鬼舞辻无惨的上弦之一。

封尘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变得清晰,尽管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知道眼前的人已经踏上了一条绝无可恕的道路,真正看到的时候,灶门炭治郎还是感到震惊与难以置信。

“是吗,原来你也并非是单纯的人类啊。”

一开始的震惊过后,黑死牟点点头,并没有否认炭治郎的话语。

红发的青年尽管外貌上与人类青年毫无差别,就算是在通透世界中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变成鬼后更加灵敏的五官,他能够闻到炭治郎身上隐隐约约的、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气息。

就像是破开沉沉黑云的曦光,又像是雪山之上灼灼燃着的明焰。

令他这样隐身于黑暗之中的生物发自心底畏惧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如此一来,也便说得通了。”

为何同样都是武士,百年前乃至如今,只有炭治郎能够和缘一一样使用日之呼吸,达到那样至高的境界。

一个是生下来便受到上天眷顾的神子。

一位是从诞生之刻便已然位于芸芸众生之上的神明。

“那位大人现在并不在无限城中。”

黑死牟错开身,几乎布满了整张脸颊的六只眼睛睁大,“虽然说此时此刻并不是一个适合的时机,不过毕竟是旧友相逢,倒也值得一聚。”

“严胜先生……”

“请不要再用那个名字来称呼我。”

黑死牟打断了炭治郎的话语。

“现在的我名唤黑死牟,是上弦之一。”

他早已抛却了身为人类的身份,又何必再用曾经的名讳。

“请跟我来吧。”身后的红发青年似乎没有动身的意图,黑死牟回过头,六只眼睛定定看着站在原地的灶门炭治郎。

他神色平静,看不出此刻的喜怒哀乐。即便是鬼几百年的时光也太过于漫长,某些属于人类的鲜明情感几乎要在漫长的时光中被慢慢磨平。

“无限城中没有边界。如果没有那位大人的许可,即便是你也是没办法离开此处。”

毕竟是曾经相识,黑死牟颇为好心地劝诫,“更何况现在的你,应该没有那个力量与我或者是无惨大人抗衡吧。”

从刚才第一眼见面直到现在,灶门炭治郎都没有动手。

失去了日轮刀也好,其他的原因也罢,毕竟是旧友相逢,就算黑死牟自认为曾经与炭治郎的关系并不是多么亲密融洽,也不想被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毁掉此刻的心情。

然而所谓的旧友相逢,也不过是两个人面对面相坐,沉默无言罢了。

无限城中堪称罕见的清茶依旧在不屈不挠散发淡雅的清香,然而身为鬼的黑死牟对此毫无兴趣,炭治郎更是没有饮茶的心情。

“未曾想,鬼杀队竟然能够一直延续至今。”最终,还是黑死牟先开了口。

“呼吸法,也能够一并传承。”

真不知,到底是该说令人感到欣慰,还是心中无名火起。

“这是必然的。”转了转桌上已经几乎凉透的茶盏,不知是否是实在不愿浪费这名贵的茶茗,炭治郎犹疑片刻,还是端起茶盏。

已经凉透的茶水半点不见茶叶的清香口感,只余下阵阵苦涩。灶门炭治郎忍不住皱起眉,微微抿起嘴,“只要恶鬼依旧存在于世,总会有有能之士为了挽救无辜的百姓而自发集结。”

就算没有呼吸法,就算没有鬼杀队,也总会有正义之士挺身而出,阻止恶鬼肆意残害生灵。

“严胜……黑死牟先生不也是因此,百年前选择加入鬼杀队吗?”

黑死牟眼眸半阖,没有说话。

放在膝上的双手攥握成拳,黑死牟深吸一口气,百年间从未紊乱过的月之呼吸险些出现一丝混乱。

透过脸上的另外两对复眼,他清清楚楚将对面青年的神情收入眼中,甚至连嘴角弧度、眉头蹙起程度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曾放过。

炭治郎脸上的火云斑纹还是一如既往耀眼,就像不断翻腾的火焰,灼烧得他心口生疼。

明明不管是斑纹也好容貌也好,他才是与缘一最像的那个人,每一次站在锃亮的铜镜面前,他无数次想因为这样的相似将铜镜砸碎。

可他现在竟然从眼前这个除了呼吸法几乎与缘一没有一点相似的人身上,看到了那不知道死去多久、连骨灰都已经不复存在的缘一的身影?!

“缘一……”心头一阵火气,黑死牟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然而他对面的炭治郎却把这一声下意识的呢喃听得清清楚楚。

灶门炭治郎微微一愣,那双深红色眼眸中染上的像是怜悯像是悲哀的神色让黑死牟脸上青筋暴起。

“缘一先生在离开鬼杀队之后,曾经拜托我寻找当时已经离开鬼杀队的你。”

尽管已经决定回到家人身边,不再过问鬼杀队的一切,继国缘一却还是忍不住向炭治郎这样请求。

“虽然这样的可能渺茫,但缘一先生他一直相信,也许黑死牟先生并没有成为鬼。”

“缘一先生曾经对我说过,他的兄长是一个强大而又温柔的人。他一直都……”

“不要再说了。”已经腐朽的刀身上布满模样诡异狰狞的眼珠,依旧锋利的刀身紧紧贴靠炭治郎颈侧。

“你和缘一,从始至终都恶心得令我想要作呕。”

黑死牟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他一直都,很崇拜兄长。

茶水的苦涩味道在口中弥漫,灶门炭治郎苦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严胜先生,你在撒谎。

明明,你身上所传达的气味根本就不是厌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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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沉的乌云将天上的明月掩盖,只在地面上留下朦朦胧胧的光影。

夏日悉悉索索吵杂不停的虫子在冬夜里收了声响,乌鸦没有扯出嘶哑的叫声,沉重的寂静压在高大雄伟的建筑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