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谢嘉然回到宿舍的时候, 梁夙年还没有回来。

沈学豪戴着耳机在奋笔疾书补作业,黎塘开着电脑盘坐在凳子上,边看游戏直播, 边摇头晃脑跟女朋友连麦聊天。

谢嘉然没有打扰他们, 安静进去放下东西,拿上干净的衣物去了浴室。

水从花洒淅淅沥沥兜头浇下,湿漉漉的发丝坠着水珠贴在额头,身上也很快被浇透, 偏凉的水温没能让冷白的皮肤晕出粉红。

他沉默地洗完,关掉水,睫毛沾着水珠, 压得他抬眼的动作都变的有些沉甸。

镜子里的人也在看他,落下眼睫的水珠好似掉到了心上,也压得他胸口沉甸甸的了。

会不会把距离拉得太大了?

他想。

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样的保持距离才算是适度合理, 只能从他贫瘠的理解为出发点去实践。

过火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因为只要靠近一点了,他就会忍不住还想近一点,再近一点……

直至将拉开的距离完全碾碎,他又会变回那个黏人精。

其实也不算太粘人的吧。

……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那他一定会在某天因为受不了而情绪崩溃的。

镜子里的男生怅惘蹙起眉心,眉眼疏淡。

从未发现原来自己的感情也可以这么热烈。才不过一天, 他就觉得已经有些忍不了了。

忍不了明明好不容易才跟他成了最亲近的人, 好不容易可以跟他名正言顺地用最亲密的姿势牵手拥抱, 却还要受所谓“延长恋爱保质期”规则的限制。

可是, 他也舍不得跟他分开啊。

如果因为他的笨拙,他们的关系从恋人退回朋友,退回舍友, 退回和他与其他好兄弟一般无二的位置……

光是想一想,他整个人就难受得呼吸都不畅了。

闭了闭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再睁开时,似乎终于下了决定。

头发也不吹了,伸手取下衣服飞快套上。

他才不要一直这样不明不白的!

他要去找梁夙年,他要亲口问他可以保持的底线的距离到底是多远,能够接受被他靠近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等梁夙年给出标准了,他可以沿着标准仔细划一圈,他可以一直站在圈的边缘,不管再想也忍着绝对不靠近一步。

但是也不会后退分毫。

再远离一点点,他都不接受。

十一月的风已经悄悄携带了凛冽。

他拉开门,在门口蹲守已久的冷风迫不及待涌入,霸道地将浴室内暖和的空气挤到角落。

下意识打了个冷战,然而急匆仓促的脚步仅持续到他迈出浴室。

——却愕然发现,他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就在阳台,面朝外靠着栏杆,脸埋在手心,夜色也掩盖不住从他身上透露的沮丧。

想好的腹稿又乱套了。

他怔在原地:“哥……”

梁夙年抬头朝远处的黑暗望了一眼。

随即深吸一口气,放下手,转身大步走到他面前。

谢嘉然抬头看他,来不及思考要说什么,梁夙年已经弯腰捧住他的脸颊,低头靠近在他唇边飞快亲了一下。

“……”

谢嘉然心跳似乎漏了半拍。

无意识地后退半步背抵上墙壁,梁夙年跟着靠近,掌心握着他的肩膀,将他轻易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浴室门开着,那是冷风与暖空气的交界线,它们在缓慢而强势地彼此融合,碰撞出另一种独有的温度。

梁夙年抵着他的额头,眼睛里倒映出的都是他的模样,如同他此刻心情映。

“然然,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低声开口,透着一股失落委屈的劲儿。

谢嘉然睫毛颤了颤,还没说话,就又被亲了一下。

不是往常那种充满侵略的吻,只是唇瓣与唇瓣最单纯的触碰。

对方就像一只犯错求饶的大狗狗,透着想要靠近,又不敢放肆靠太近的小心翼翼。

“是不是我恋爱谈得太蠢太失败,你都不想搭理我了?”

他们靠得太近,眨眼的动作似乎都能碰到彼此的睫毛。

只是他眼里的光黯淡了许多。

总是阳光开朗心无烦忧的大男孩,也在此刻尝到了恋爱中的起伏忐忑。

“你怎么……都不黏我了?”

谢嘉然几乎是大脑放空地接受着他一下又一下满含愧疚失落的亲吻。

情绪在胸腔不断积聚膨胀,直至在听到梁夙年最后一句话,一股难言的酸涩飞速漫上鼻腔。

谢嘉然一下红透了眼眼眶。

在梁夙年下一句话说出口之前,他吸了吸鼻子,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用力亲上去。

牙齿莽撞地磕在唇瓣,带起一阵钝痛。

梁夙年反应只慢了半拍。

下一秒,扣住他的后脑勺毫不犹豫地回吻。

一如收回失而复得的珍宝,满腔情绪堵成一团无处宣泄,一个人的心跳也有了喧嚣的趋势。

庆幸于还能得到心爱人的回应,他实在高兴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谢嘉然眼角有些湿润,梁夙年指腹无意间蹭到时,动作渐渐顿住。

他小心退开一点距离,对上对方潮气未散的泛红的双眼。

小心翼翼吻去他眼角的泪痕,梁夙年心疼不安:“怎么了?”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哥。”

谢嘉然的声音带着一点闷闷的鼻音。

他就好像是一群小朋友里最迟收到糖果的那一个。

尽管他得到的糖果最甜最大,尽管知道自己还是被偏爱的那个,仍旧忍不住为之前的经历感到委屈。

“你会不喜欢我黏着你吗?”

“……?”

什么?

梁夙年表情在瞬间转为愕然。

这……谁给他扣的帽子啊?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冤枉过。

真的,连他小时候替表妹顶罪声称是自己穿坏了姑姑高跟鞋的时候都没这么冤枉过。

“谁跟你说我不喜欢了?”

他啧了一声,几乎迫切地解释:“我明明恨不得去哪儿都带着你,或者你辛苦一点,去哪儿都带着我。”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都想魂穿你的画笔,你的画板,你的橡皮擦,甚至你的2b铅笔笔芯。”

“然然。”

他万分不解:“我明明是离不开你啊,你怎么会觉得我不希望你黏着我?”

谢嘉然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就觉得心尖上酸酸软软的,像是被洒了一杯兑满柠檬蜂蜜的糖水。

梁夙年的话让他想笑,又有点想哭。

再问出之前顾虑的问题时,他已经不会再感到忐忑:“我怕你觉得我不给你留私人空间,怕你觉得我太过打扰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梁夙年打断。

“然然,我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怎么样的,但是在我这里,你完全不用这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