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世事如棋,人生如戏(第2/3页)

就不能去死!

到天亮前的一个时辰,

他坐起身,

呵退了身边在下面陪床的伴伴和宫女,

一个人坐在床边;

他感到很恐惧,恐惧于自己先前歇斯底里般的想法;

他感到很羞愧,

因为,

他还是个当哥哥的。

他就一直坐在那里,坐到了天亮,他不停地为夜里自己的恶毒,而感到悔恨和沮丧。

不应该这样,

自己,

不应该这样。

这不是体面不体面的事,这不是愧疚不愧疚的事,也不是憎恨不憎恨的事,

当哥哥的,

不能这样。

“这是……不对的……”

他哭着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一直到李英莲催了几次,先生快到了,要去上课了。

他起身,用李英莲递过来的毛巾,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脸,不是想要擦拭掉一夜未眠的疲惫,而是想要擦去昨晚的那个自己。

然后,

那天,

六弟没来上课。

他很奇怪,却未曾多想。

去给母后请安时,

他看见了站在凤正宫门口的舅舅。

舅舅站在宫门口,身上穿着他一直艳羡觉得无比英武的鎏金甲胄,腰间挂着,那把父皇亲赐的锟铻。

他像以往那样,飞奔着跑向舅舅,他想问舅舅是不是又要带自己出去玩了,他想骑舅舅的貔貅,想让舅舅带着他去射箭,想让舅舅带着他去看那些士卒们的操演。

然而,

当他快跑到舅舅跟前时,

他听到凤正宫内,自己母亲的厉声尖叫:

“为什么,为什么,无镜,你为什会这样,你为什么会这样,他让你去做你就做么,他让你干什么你就什么都干是么!

阿弟,

阿弟,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阿弟,

你怎么能……”

姬成朗停下了脚步,

此时,

舅舅似乎是感应到他的到来,侧过身,看向了他。

舅舅在对他笑,

但他却忽然感到无比的畏惧,

因为舅舅的身前甲胄上,血淋淋的一片。

那些血,许是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已经挂在了上面。

明明先前毫无察觉,但在看见这些血后,他仿佛已经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姬成朗蹲在地上,开始呕吐起来。

“你让她怎么活,你让她怎么活得下去,你们让她怎么活得下去啊!

你和他,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就这么狠心,为什么,为什么!”

姬成朗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他跪坐在地上,透过宫门,看见里头的母亲,也是跪坐在地上哭喊着,周身宫女宦官想要搀扶起她,却都被她推开。

这时,

舅舅开口了。

“无镜,奉诏行事。”

“灭杀皇子母族,无镜,古往今来,行此事者,可有善终?”

舅舅没回答,

只是对母后点了下头,

然后,

转身。

母后尖叫道:

“阿弟,你不要变得像他一样,你不要变得像他一样……”

舅舅没回身,也没回应。

走到自己身边时,

低头,

又看了眼自己。

舅舅对着自己,伸出手,想要拉自己起来;

而那时的姬成朗,却已经被吓得忙往后缩。

舅舅收回了手,向宫外走去。

然后,

姬成朗知道了一件事,

昨夜,

舅舅领三千靖南军骑士,灭了闵家满门。

闵家上下,鸡犬不留。

奉的,

是父皇的旨意。

舅舅身前甲胄上的血浆凝固,是六弟母族人的鲜血,一遍又一遍溅洒上去的;

为何后背没有,

因为舅舅持刀,

一直向前杀戮。

“啊啊,啊啊啊……”

姬成朗爬起身,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要去找自己的六弟。

他找到了六弟,

他正蜷缩在寝宫的一角,

抱着膝盖,

在那里抽泣。

当他跑过来时,六弟抬起头,看着他,泪流满面。

他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六弟,似乎只在很小很小时,六弟摔倒了,才会这般哭着对自己喊道;

“二哥,摔疼疼……”

再之后,六弟就展现出了过于常人的聪慧,学什么,都快,看什么,都透。

但在这一刻,

六弟再次哭着向自己喊:

“二哥……我母妃……我母妃……没了……”

闵妃,

在得知昨晚发生的事后,

自缢了。

那个,女人,走了。

姬成朗不讨厌那个女人,他也知道,自己的母后,也不讨厌她,确切地说,以前的王府,之后的太子府,现如今的后宫内,很少有人会不喜欢闵妃。

父皇登基后,恪行节俭。

闵妃则用自己家的钱,为皇子们置办吃食用度。

六弟有的,其他兄弟几个,必然都有。

母后曾劝过她,不要这般铺张。

她却笑着说:

姐姐,我已经嫁入姬家了,身为姬家的女人,从娘家里掏弄点银子出来补贴咱姬家自己的哥们,这才是天经地义不是?

陛下要节流,节省的是国库的银子,那是做账给外臣看的,外臣看见内库的支出少了,意思,也就懂了,咱自家人就算是真的吃糠咽菜的,真当外臣们信么?真当百姓们信么?

所以啊,倒不如咱继续吃好喝好。

她很豪爽,也很会做人,她从未给人以一种对富人对金银的憎恶感,反而让人如沐春风。

每每从她手中接过挂饰、扇子、坠子时,姬成朗都会腼腆且开心地抬头回一声:谢谢姨娘。

哪怕父皇登基了,大家住进皇宫了,皇子们也不愿意改对她的这个称呼。

她是六弟的生母,是所有皇子的姨。

然后,

她走了。

姬成朗跪伏下来,抱住了六弟。

“二哥……我母妃没了……没了……”

六弟还在哭着,

而姬成朗的手,则在颤抖。

他很害怕,害怕是自己昨晚的诅咒,才导致了今日的恶果。

……

“殿下,殿下。”

李英莲的呼唤,打断了姬成朗的回忆。

那个身着白色蟒袍的男人,还是站在那里,就这么平静地看着自己,没说话。

李英莲催促他,该将舅舅喜欢的点心,以前舅舅每次来凤正宫母后会为其准备的吃食从食盒里拿出来了。

鞋样,也该拿给舅舅看了。

此时,

深秋的风,

吹了起来,

本就寒冷,而在这座没人气的王府衬托下,有些……刺骨。

一时间,

姬成朗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