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步

街市上人潮涌动。

宋嘉茉站在原地, 紧紧握着陈赐的手。

陈昆走到他们面前,看了许久,这才道:“上车。”

三分钟后, 路虎点火启程,朝陈昆家中驶去。

车上, 陈昆一如既往地沉默, 整个车内遍布高压。

但宋嘉茉的手指, 始终没有松开。

这次不会再退让了, 她想。

她会说服他们的,她会和陈赐能够坦荡地, 出现在所有家庭聚餐里。

到家之后, 陈昆点了根烟, 正要开口,被妻子叫上楼去:“你来一下。”

男人熄了烟, 又瞧了他们好一会儿,这才走上了楼梯。

进了房间,妻子庄钰问:“你又叫他们来干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他紧皱眉心, “陈赐这才回来几天,怎么又待一块儿去了!”

“当时不是你说的吗?”

庄钰道:“你要求五年内不见面, 阿赐这一走就是五年半, 他们确实做到了你的要求, 你到底还在强求什么?”

“我强求?这怎么能叫我强求?”陈昆说,“我怎么会知道五年还不够断了他们的念想?!”

庄钰停了一会儿,声音变轻:“按理来说,在一起会这么艰难,有这么多阻力, 又分开了五年多,再遇到的时候,应该回归了平淡才对。”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再热烈也都是过去了,人都是会屈从于现实的,谁不想过得轻松。”

庄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现在,还是站到了一起?”

陈昆停顿。

“因为喜欢。”庄钰说,“因为,太喜欢了。”

房间内安静了许久,久到陈昆又点了一根烟,然后抽完。

“这五年我就不该让他们见面,”他抱怨自己,“应该彻底不见才对。”

“那怎么能叫见面?”庄钰蹙起眉心,“他们都只是单方面地去看一眼啊。”

“嘉嘉去找他,住在他楼上,不敢让他知道,一次都没有下楼。”

“阿赐一共就回国了四次,在她艺考、高考、大学报道和毕业的时候,没有一次让她发现。”

“他们也许比你想的更煎熬。”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庄钰说,“你觉得五年太长太长了,再相爱也该被分开了,你不想阿赐在外面留太久,因为陈建元也需要他。”

“你以为时间足够了,你想,反正远远看一眼,也不联系,说不定他们还会看到对方谈恋爱的模样,渐渐心死了,就散了。”

“但我知道,你内心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念头——”

“你觉得,如果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要是还相爱,那就算了。”

一截烟灰飘然坠地,半晌之后,陈昆道:“我的确想过。但是它成立的可能太小太小,我并不觉得它会发生。”

“但它现在成立了,所以你得接受它,对吗?”

又是漫长的沉默。

庄钰说:“这五年也恰恰证明了,他们是真心相爱。”

“十七岁的爱情也是爱情,爱情和年龄无关。”

“读书的时候你干涉,我觉得无可厚非,毕竟那时候确实不成熟,如果能按下少年少女的躁动,来成全一个绝不动荡的家庭,你有理由这样做。”

“可他们现在已经长大了,在各自的领域已经做得很好,代表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如果你再管,你不觉得,太过头了么?”

陈昆静坐许久。

庄钰将手搭在丈夫的手上:“我知道你担心建元的事,但是,你毕竟只是他们的大伯。”

“他们会有他们的路途和福气,你让他们自己去面对吧。”

窗外鸟雀跳上枝头,啁啾几声,才惊得人回过神了似的。

陈昆揉了揉眉心,最终道:“我想想吧。”

*

快十点,陈昆走下楼梯。

宋嘉茉看着他。

预料之中,面前的人重重叹了口气。

他说:“我不同意。”

宋嘉茉抿了抿唇,心里酝酿出无数言论,但在下一秒,听到男人说——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话好像没意思,但好像又有点意思。

宋嘉茉茫然片刻,然后大脑高速运转起来。

半晌后,她猜测道:“不同意,但是不管了……吗?”

陈昆正要开口,身后,妻子率先替他答道:“是的。”

陈昆回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庄钰见好就收,道:“今天已经很晚了,我看你们也都困了,就先回去吧,我再跟他聊聊。”

宋嘉茉懵了好一会儿,直到陈赐拉了下她的手,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走到门口时,她蓦地回头,朝庄钰道:“那我们先走了,谢谢伯母!”

……

…………

这一趟来得心惊胆战,走出门口,她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宋嘉茉重重地松了口气。

这看似短短几个字就能带过的五六年时间,不身处其中的人,不会知道每一步走得有多艰难。

庄钰和陈昆在楼上聊天的每一秒,她都在内心无数次地祈祷。

她希望,自己能用上所有办法,换陈昆的坚硬,被软化一个小角。

上天好像真的听到了她的小小心愿。

陈昆终于从坚决的反对,到了不再管束。

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十分乐意,但她想,只要再努力一下,关于陈家的事,关于父亲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陈赐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后面要怎么办,其实这对于大伯来说,已经是迈了很大一步了。”小姑娘说,“刚他上楼,我还以为他要拿东西打死我们。”

“……”

“德国骨科,你不知道吗?”她煞有介事地说,“哥哥和妹妹偷情被发现了,然后被爸爸打断了腿,最后哥哥还是去德国治好的。”

“所以就有了德国骨科这个名词,你知道吧,专门用来形容兄妹恋的。”

陈赐瞧了她一会儿,关注点似乎不太对。

“他们是怎么被发现的?”

“就是在床上……”说到这里,她卡了一下,这才转过头,含糊道,“你不要管这个,反……反正被发现了。”

陈赐:“床上被发现的?”

“……”

她耳垂通红,伸手去推他:“你好烦——”

结果甩开他,没往前走两步,又被人噙笑拉住手腕。

这人还在笑,对自己的恶劣行径浑然不觉似的:“往哪儿跑?”

她气鼓鼓地不说话,手指放进荷包里,摸到个什么。

“诶?”

陈赐:“什么?”

“护手霜。”她说。

说到这个,她又忍不住科普:“这个护手霜和别的不一样,它抹开之后会发热,然后就能营造出一种和男朋友牵手的感觉……”

话音刚落,手上的东西被人抽走,陈赐说:“以后别用了。”

面前摊开他的手掌,骨节分明,修长而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