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请你吃饭吧。”(第2/3页)

蒋赟固执地摇头:“我奶奶说了,做人要有骨气,这些东西都不是白拿的,拿了会落人口舌。”

杨晔:“你奶奶什么文化程度?”

蒋赟:“她、她没上过学。”

杨晔惊奇:“我是硕士诶,你宁愿听你文盲奶奶的,也不听我的呀?”

蒋赟:“……”

他低下头,手指一下一下地抠着校裤裤腿,老半天后才闷闷地开口:“我、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我就是……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我总是觉得,你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没爸没妈,可怜我,但我其实……我也没那么惨,我过得挺好的,可以照顾好我自己,还有我奶奶。”

杨晔放下二郎腿,上身向前倾了一些,温柔地问:“蒋赟,章翎有没有告诉过你,她爸爸上学时的事?”

蒋赟抬头看她,回答:“说过一点。”

“说了什么?”

“她说,叔叔和你上学时是同班,你俩,早恋。”

“……”杨晔一拍沙发扶手,懊恼地说,“这臭孩子瞎说什么呢!不是指这个!如果她没说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听完就会懂了。”

于是,蒋赟就听杨晔说了章知诚上高中时的“故事”。

他没想到,身材高大、温文尔雅的章老师,上学时居然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章知诚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的父母期望他长成一个知识渊博、诚实有信的人。

但他们家运气不太好,章知诚的母亲在他七岁时因病去世,父亲又在他十二岁时因为工程事故意外去世,他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当时要么不在了,要么身患重病,所以,章知诚只能跟着姨妈一家生活。

那会儿是80年代,大家都穷,姨妈家凭空多了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对章知诚就没有好脸色。

章老师也曾有过吃不饱饭、做繁重家务,还要被打骂的经历。

他差点没能上高中,还是因为他的初中班主任极力劝说,才让姨妈同意他继续往上念。

那位班主任是位快退休的女老师,在章知诚上高中后,用微薄的工资承担了他三年的学杂费和饭费。

这一切,杨晔全都知道,因为她和章知诚是高中同班同学。

那个年代教育资源稀缺,大学还远未扩招,能考上的人凤毛麟角,并且是由国家承担学费。

章知诚学业优秀,对考大学满怀憧憬。谁知,他和杨晔高考的那年政策巨变,大学由免费改为了收费,这对章知诚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他的姨妈不可能给他出大学学费。

最后伸出援手的是杨晔的父母,帮章知诚缴纳了大学学费。而章知诚则在大学期间靠着勤工俭学给自己挣生活费。

就这样,他磕磕绊绊地从本科念到研究生,最后顺利毕业。

“你章叔叔毕业时,能找到收入更高的工作,可以进大国企、大外企,但他执意要做老师,因为他的初中班主任对他影响巨大,他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可惜,那位班主任在他读大学期间生病去世了,都没机会看到他戴硕士帽的样子。”

杨晔回忆往事,说了好久,蒋赟一直听得很认真。杨晔说,“你章叔叔得过很多人的帮助,那位班主任,我的爸爸妈妈,他有一个远房叔叔每年过年都会给他寄新衣服,汇一笔钱,还有读大学时,好几个老师都对他很照顾,帮他介绍工作……你说这些人图什么?是图你章叔叔学成以后用钱去回报吗?”

蒋赟问:“那叔叔……他还钱了吗?”

杨晔缓缓摇头:“没有,没有还过钱,连我爸爸妈妈的钱都没还。啊,当时他们还不是你章叔叔的岳父岳母,我爸妈一开始都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一直到他读研期间才松的口。”

蒋赟问:“那章叔叔心里过得去?那些帮他的人,不膈应吗?不觉得他是个白眼狼吗?”

“白眼狼?”杨晔哈哈大笑,“小卷毛,你真可爱。其实吧,那些人帮助你章叔叔,都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至于你章叔叔心里过不过得去……你等等,我给你看点儿东西,你就明白了。”

杨晔去了一趟主卧,片刻后拿了一个牛皮纸袋出来,她坐回沙发,把纸袋里的东西拿给蒋赟看——都是一些手写的书信,还有几张复印件。

蒋赟拿起一张复印件看,发现是一张期末成绩单,门门功课都在95分以上。成绩单的主人是一个初二学生,名字里有个“霞”字,应该是女孩。

“你章叔叔工作以后,有了工资,就开始陆陆续续资助一些家庭困难的小孩上学,这些信,都是那些小孩写给他的。”

杨晔指着蒋赟手里的成绩单,“这个女孩叫周玉霞,我和你章叔叔从她上初一开始资助她,到现在,她已经念大三,以前每年都会给我们写一封信,去年她打工买了一部手机,现在改成发短信了。”

蒋赟放下成绩单,拿起一封信,信上的字迹并不端正,内容倒是很多,详详细细地记录着一个小女孩的生活:最近看了什么书;以后的理想是做医生;想去北京看天/安/门;作文被老师表扬了;和女同学吵架了……最后落款是:小霞。

在蒋赟看这些信时,杨晔说:“蒋赟,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就把它给记着,记得别人对你的好,当你长大了,工作赚钱了,有能力了,你也可以变成一个帮助别人的人。”

蒋赟抬起头来看她。

杨晔微笑:“我们不会要求你任何经济上的回报,我们只希望看到你能心无旁骛地做一件事。读书就好好读,不读书就去好好学技术,我们不希望你瞻前顾后,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事后又后悔,说我当初为什么不这样那样。”

看着蒋赟沉思的表情,杨晔知道他听进去了。

她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手肘支着扶手,手掌托着下巴,蒋赟看着她,记起章翎也有过这样的姿势。她长得更像爸爸,但在某些方面,其实也很像妈妈。

杨晔又慢悠悠地说起来:“人类是一个群居社会,蒋赟,没有人可以孤独地生活。小时候由父母亲人抚养你,学龄阶段你就要进入学校接受教育,生病需要医生给你看病,吃饭你得去菜场买菜买米,去远方你需要乘火车乘飞机。所有事都是大家通力协作,整个社会才能正常运转。”

“你别以为互帮互助、无私奉献这种话说起来很官方,像是在做报告,其实,社会上真的有很多人需要帮助,也有很多人愿意帮助别人。而你现在,就是一个需要被帮助的人,因为你只是一个孩子。”

蒋赟被很多人骂过小兔崽子、熊孩子、小王八蛋、小畜生,也有人半调侃地叫他小孩儿,这还是头一次,他听到一个大人用那种心平气和的语气,说他只是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