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艺术家

小陈:职业素养

甜品味道很好,新出的纸杯蛋糕奶油浓郁,巧克力底胚,撒了细细的饼干碎,也不会过于甜腻,确实是陈里予喜欢的那一类。冰淇淋蛋挞是才做好的,恰到好处地满足了他的期待,那盒看不出名字的小甜点是新研发的小泡芙,煎豆腐是他惯常喜欢的独特味道,其余的小吃他也尝了几口,花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慢慢解决——练一会儿画就被江声半推半哄地劝着休息片刻,吃两口尚且温热的章鱼烧或是龙虾球,等到真的太阳落山临近晚饭,那一桌起初看来过于夸张的食物其实已经所剩不多了。

他用一下午的时间研究美术考试的要求,参透得七七八八,只是实在没有一直按照他人步调练习的耐心,画到后来有些倦了,便铺开一张新画纸,从心所欲画些自己真正想画的。

不外乎是冬天,夕阳,还有种种本不该在冬天盛开的花。兜兜转转几经磨难,他最擅长也最喜欢的似乎还是那些明艳的、漂亮的、闪闪发光的东西,花,宝石,阳光和星星月亮,俗套又浮夸,矜贵又高高在上,没有什么明确的词条,却好像在冥冥之中悄然组合,勾画出了他灵魂的形状。

不过今天他突发奇想,信手画了水彩,整幅画面的饱和度都不高,用色浅淡却层次分明,夕阳也像浅粉暖黄的梦境——于是梦里花开遍野,郁金香铺遍花圃,似乎也不那么匪夷所思了。

画面的角落有一处留白,起先江声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还颇为好奇地凑过来问了一嘴,是不是这里漏涂了一块。

陈里予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心底的构想转了个弯,故弄玄虚似的卖关子,等到对方又安安静静做完一张试卷,才突然站起身,走到江声身边,把手里的画笔递给了他。

“你画,”他的小艺术家低头看着他,眼底闪动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轻声道,“那片空白就留给你了。”

江声愣了愣,思维还停留在解析几何上,一时间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接过他价格不菲的宝贝画笔,另一只手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还有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我配吗”。

陈里予却神色自然地点点头,反问他:“不愿意?”

“当然愿意,但是……”江声斟酌几秒,才找出合适的用词来,“我不太擅长画画……”

岂止不太擅长,简直可谓是一窍不通——尤其是和陈里予画在同一张纸上,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空前惨烈的自取其辱现场。

大概是因为疏于人情世故,这一次陈里予并没有意识到他忐忑又尴尬的小心思,误以为他是真的不愿意,略显不悦地皱了皱眉,还是试着将自己的想法陈述出来:“……你不知道画画的人,对别人最大的容忍就是让人随意补足留白吗——反正画完也是给你的,爱画不画,下次就不问你了。”

“画画画,当然要画,”江声从他隐晦又拐弯抹角的陈述里读出了“让你画是喜欢你”的惊喜信号,连忙道,“那可不许嫌弃我……”

说罢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以他家小男朋友对艺术的偏执程度,不嫌弃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陈里予沉默地眨了眨眼,似乎在美学尊严和男朋友之间做出了艰难的抉择,又要为自己的突发奇想负责,半晌才眨了眨眼,试图套用一句常年流行的情侣话术:“……嗯,只要是你画的,我都不嫌弃。”

——是否嫌弃还是后话,至少要先画出些什么来。江声对画画这件事实在一窍不通,却对陈里予本人和他的画作——不如说是艺术本身——怀着门外汉崇高的敬意。握着画笔想了良久,等到颜料都临近干枯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落下第一笔。

确实突兀,像精美画报上儿童不自知的信手涂鸦,哪里都格格不入。

陈里予坐在一旁他常坐的位置上,撑着桌子托腮看他,心里想的却不是画——他突然意识到,江声常常坐在这里,好像是因为这个位置一偏头就能看见他,还有他的画。

他平时背对着江声的时候,这个人是不是也这么偷偷窥视过他,出神一半看他良久。

“小瑜……”等到对方求饶似的话音传进他耳朵里,陈里予才猛地回过神来,将视线从江声本人转向他手上的画。

大概是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程度了……其实不算太糟糕,至少看得出江声用心画了,用调色盘上最深最浓的橙黄色画出一只猫——用儿童简笔画的风格,只有轮廓没有上色,最离谱的是,那只猫甚至还在微笑。

“这个吧……”江声对上他的视线,十分心虚地抓了抓头发,觉得手里的画笔像什么烫手山芋,还是价值不菲摔不得碰不得的那一种,“嗯,我好像只会画这样的猫,幼儿园教的……然后,我希望它能让你开开心心的,就给它画了个笑脸——对了,你觉得涂什么颜色好,粉红色?”

以他的上色技术,大概还没有将轮廓填满却不让这只猫的笑脸花成一团的能力。陈里予默默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说:“不用了,这样就挺好的。”

一只与大片夕阳同色系的小猫,卧在画面留白的一角,像个小小的画风拙稚的图标,明明风格与深浅晕染的水彩画迥然不同,却说不出地可爱。

大概是因为画它的人很可爱——至少在江声解释他的绘画立意之前,陈里予看见这只猫的第一反应,还是感到备受打击,觉得自己的美学思维收到了来自男朋友的挑衅。

可是现在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爱屋及乌,或是因为走进了有所余裕仔细端详,他居然越来越觉得这只橘黄色线条勾勒而成的、由于控笔生疏显得颤颤巍巍又有些过于肥胖的小猫,其实很可爱了。

江声大概自己也没想到能收获如此高的赞誉,难以置信地看看猫又看看陈里予,几乎以为对方是在阴阳怪气地调侃他:“真的吗?”

“真的,”陈里予看着那只橘色小猫,道,“我很喜欢。”

江声生平第一次尝到艺术家对他超越原则的纵容,闻言挠了挠头,忍不住笑起来:“那——喜欢就好。”

这幅画晾干之后还是被送到了陈里予手上——江声对此的解释是“送给我之后我再送给喜欢的人嘛,你喜欢的东西当然要送给你啦”。弯弯绕绕的,陈里予懒得听他关于赠予和被赠予的诸多解释,便索性点点头,收下了这幅画。

他确实喜欢。

生来天赋异禀的图像记忆能力自顾自发挥作用,将这只小印记似的猫转刻进记忆深处,同他闪闪发光的别的宝藏陈列在一起,却署了江声的名。他并不怀疑如果现在给他一支笔,或是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心血来潮,他都还是能依照记忆画出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猫来,但画得再像,也不会像此时此刻江声递到他手里的这幅画上、这只橘色小猫一样让他心情愉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