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仙人墓5

二人接连飞驰而去, 带得一阵冷风过境,外头叶子又簌然飘入窗户。

长孙茂亦随之探出头,见她顺了一件宽大黑斗篷罩在身上, 以遮蔽阳光、遮挡面目,方才松了口气。继而伸出手, “下来。”

她手搭了上来, 跳进房中。

他又笑起来, “跟来便跟来,打别人虫子做什么?”

后头跟着一个声音响起:“怕被马氓看见,对她不利。”

长孙茂往后一看, 原是劫复阁安插在思州城中的“马主”。马手, 便是固定在某个城中搜集消息的人;马主,便是这群人的头头。像阿罗纱这类游走于城邦之间的,便是“走桩”。思州城中的诸多马手, 他已十分熟络。

两人一同望上外头云台山峰。

长孙茂问,“那人是谁?”

马主道, “张自明。”

长孙茂道, “他为什么去仙人墓,也有人要救?”

马主摇摇头, “这人是个痴人,一辈子都在找三神山。”

长孙茂问, “找到了吗?”

马主道,“若找到了, 又何必回头来寻小仙人墓?”

长孙茂又问,“你们为何不跟上去查探?”

马主道, “若能, 早跟上去了。”

长孙茂道, “你们轻功不及天师派,还做什么跑腿生意。”

马主嗨一声笑,“天师派这些年拢共就出了一个张自明,那可是能与阁主比肩的。我阁可就一个阁主,只可惜近来腿脚不灵光,换作往常,想必也不难,何况马氓对我们的人生了戒备。”

长孙茂又往外看,“我想跟去。有什么办法没有?”

马主道,“我们还等表公子妙计呢。”

在此地耗着不是办法。长孙茂叫马主替他留意马氓动向,若探路蜘蛛回来了,便来小东山告知他。

午时一过,马主上门来寻。

那时她睡得正香。他本打算与马手悄悄出门,谁知她听见响动,又披衣跟了上来。

马主笑了,冲她道,“他虽没工夫,好歹算个健全人。有我们的人在,马氓不敢拿他如何。你去了,他反倒得担心保不保得住你。”

长孙茂随话音回头,忽只觉得背上一沉,身体却跟着一轻;眨眼之间,眼前景色已易,满目尽是层层叠叠房舍屋脊。

马主两步上前,一抬头,不由惊呼出声:“黑云翻墨!”

叶玉棠从他背上下来。

长孙茂回过头,低头见她手中所拿正是谈枭。略一思量,“棠儿是说,要以这轻功携我翻越云台山?”

她点点头。

长孙茂想也没想便答道:“不可。”

他转开头,冷着脸说,“用轻功翻越云台山,若有不测,便是前功尽弃,你……”

马主突然说道:“这说是一门轻功,实则是一种暗器。阁主腿脚不大灵光后,腾掠也极其不便,方才琢磨这门借力而行的轻功法门。若你负着她,以此法领你二人翻山,倒也不费吹灰。”

长孙茂沉下脸来,略作一想,道,“既然是暗器,那我学,可以吗?”

马主问,“你可曾学过什么暗器没有?”

长孙茂道,“弹弓算吗?”

马主哈哈大笑起来。

以他三脚猫的功夫,大抵是怕摔了她得不偿失。

他略一权衡,只好说,“算了。”

只是心头仍不放心,回屋寻出了一堆跌打、金疮、益气、回春丹丸装进衣囊;又将软甲寻出来,替她里外穿了三层,方才替她罩上遮阳斗篷。

临行又前再三嘱咐,“如若不行,回头再寻他法,切记保全自己为上。”

她应了一声。

他方才勉强一笑。

·

两人便又回到五福茶馆。她仍伏于斗拱之下,他仍坐于窗前。

领座已坐了人,携鱼跃鲸浮刀,戴斗笠,头发花白,看不清面目。

马氓与刀客相对坐着,随便吃了点桌上酒菜,慢悠悠说道,“都说四海刀法出自尹宝山,日月山庄轻功也出自尹宝山。可惜啊,若来者是个日月山的护法,哪怕不敌你,也能过这山去。只可惜,你内外功兼修,轻功嘛……我怕你折在这山中。”

刀客沉声道,“我死了,是我的事。”

马氓道,“我老大金盆洗手,也劝我们四个多多行善。还说,谁行的善越多,便赏识谁,便叫谁做了獒牙空出的这首徒之位;我主人呢,叫我多寻些带盖世高手,带进山去,却也没有叫我害死武功低手。我何必得罪我老大,还讨不了我主子欢心呢?不好,不好。”

刀客道,“我死了,与你何干?如今我手头有命要救,你若带我进山,便是行善。”

马氓忽然偏过脑袋来,问后头人,“你也要进山?”

长孙茂道,“是。”

刀客自帽檐下斜瞥他一眼,认出他来,道一句,“你就别去送死了。”

长孙茂道,“四海刀宗都这么好管闲事?”

刀客不语。

马氓不由笑起来,“来一个送死的不成,还来两,可真热闹。也罢,反正,你们若过不了云台十二峰,死在山中,也无人知晓。若过去了,仍得打个你死我活,因为到最后,主人只能带一个武功最高的上山去。你们害死彼此,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但若能多带两人进山,主子便多教我两招蛊术,我反倒是赚了。”

说罢一吹口哨,一纵出窗,片刻之间说话声已在丈余高处:“跟丢了概不负责——”

马氓一走,两张桌上两个人忽地便打了照面。

长孙茂微微睁大眼:“程比!”

程霜笔瞪他一眼,一拍茶桌,从窗户一跃飞出。

长孙茂立刻走窗而出。

她肘间一扣一甩,一截丝线立即在他腰际绕了三圈;忽地又一收,他便陡然而起。

她左手扶了上他肩头,将整个人盘到他背上。

眨眼间,两人已纵起两丈有余,轻飘飘在绝壁上打着旋。

眨眼间便追上踏树而行的程霜笔。

但听得耳边劲风一过,程霜笔一侧头,但见得一团黑烟骤而聚散,险将他草帽吹飞。眨眼之间,再往前看,那团黑影已到了前头。

他踏弯了一根水杉粗枝,接力拔地而起,猛追了上去。

并肩的一瞬间,程霜笔方才看见他背上还有个黑斗篷,不由一惊;待要细看,那黑烟便又消失在眼前。

走神之际,迎面一株被雷劈断的香樟险将他横腰拦截。他抽刀一劈,借力将自己一甩,连踏两株弯枝,方才吃力跟上,几近气力不支,大声喝到,“长孙茂!你所负之人的是谁?”

远处马氓已跃至第三座山巅,于日光之下几近化作一道胖大流光,晃得他视野发红。但听得身侧一声喝问,令他烦躁不已,不由骂了句,“关你屁事!”

压在他肩头的手紧了紧,大抵是叫他不要回话。

稍稍一用力,便微微发起颤来。只是使不上劲。又怕被他发现自己内力流转不利,手上力道紧了又松,捏成拳将他脖子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