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八重山笛4

叶玉棠道, “正好有事路过此地,听见有人半夜不睡,吹这难听笛曲, 便来看看是谁,顺道骂两句。既然是你两, 那便算了。”

谢琎脸上一红。

江彤抱怨道, “之文哥哥从小吹笛就是最好听的, 你会不会听?瞎说什么浑话。”

叶玉棠心头正烦着,懒得废话连篇,转头直截了当问谢琎, “那日马氓叫你去回江宗主……你问过了吗?”

谢琎道, “问过了。”

两个小孩儿都不说话,表情很是沮丧。很显然,哪怕是亲孙女性命攸关, 江宗主也绝不许她向苗人示弱。

叶玉棠又道,“那宗主有没有告知你们该去何处寻马氓?”

谢琎摇摇头, “宗主将残缺的笛谱收起来, 连带彤儿一并禁足,不许任何人去寻马氓。”

这老顽固, 也真是做得出……

她便又问,“笛谱如何又到你手头?”

谢琎道, “是少庄主给我的。”

“江凝?”

谢琎点点头。“有一天趁宗主不在山上,少庄主便将残谱偷了出来交给我, 让我趁夜带着彤儿逃出来。我一时不知该上哪儿去,少庄主便告诉, 叫我来思州, 寻个离云台山最近处, 循着这笛谱吹。等到裴谷主从山中出来,挟她一路去往洞庭,马氓自然不请自来,有求必应。”

江凝从何处知晓玉龙笛谱的用法,又为何笃定裴沁有神仙骨的?

如果她仅是出自于揣测,不曾得到求证,恐怕也不至于拿这法子去赌女儿性命。

她既如此嘱咐谢琎,懂得与马氓私下达成联络、同时又能威胁他背后主人的法门,恐怕也多少知晓一些他人皆不知的秘闻;又叫谢琎挟持裴沁去洞庭,那洞庭之围,想必她也或多或少参与其中。

她便问道,“如今江湖中人,哪怕证实裴谷主乃是巴德雄之女,可是对于‘幕后主使’是何人,与她有何关联,不过也只是猜测而已罢了,到底拿不出确凿罪证,何必如此大张旗鼓,搞这么一出洞庭之围?”

谢琎稍作一想,道,“似乎有个知情人寻到三公子,向他透露了一些对谷主相当不利的事,故此,三公子才联手天师派仇静与张天师,发起这出洞庭之围,联手商讨如何捉拿、处置谷主,同时逼幕后主使人现身。”

她道,“这里头,没有江少庄主?”

谢琎一时犹豫,仿佛不知她问的什么意思。

她换个问法,“少庄主,这几日去洞庭了吗?”

谢琎道,“除了青龙寺,各宗门恐怕都去了……”

江彤满不高兴地嘀咕:“她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你怎么这么听话呀?”

谢琎道,“寻戒大师因事离去,裴谷主尚未寻到,马氓又不知在何处……我们如今几近陷入绝境。郁姑娘生在剑南道,对这一片熟门熟路。若能得郁姑娘相助,兴许也能多个门路。”

叶玉棠听他说起寻戒,便问,“寻戒大师方才有来过此处吗?”

谢琎道,“约莫一个时辰之前来过,留下几盏药材,说是可以给彤儿多延上一月时机,便匆匆离去。至于因何而去,他倒没说。”

寻戒大师在围场寻人后不见了踪迹,以他的性子来说,无论如何不会弃人于危难而不顾。故他发现自己落下一程,便寻着近道先行赶来思州客栈,将金蚕蛊药交予二人;却因裴沁之事更为紧要,便先去追截她去了。

倘若师妹真有神仙骨,却没有应声而来,往好点想,也许不久之前便已被寻戒大师截下;往坏处想,她此刻已出了黔中道,一路去往江陵府,她亦追不上了。不若随这二人同去洞庭,事先打听打听那知情人知些什么情,江凝又与马氓有过什么来往,兴许也能叫师妹不至于如此束手无策,孤立无援。

想到这儿,她心头方才稍定,接着又问,“你们二人与寻戒师父同了一段路,这一路你们可曾告诉他,吹笛可唤出裴谷主一事?”

两人相视一眼,皆摇了摇头。

江彤小小声说,“别人不都说,他们是一伙的吗?”

叶玉棠呵地一声,“所以寻戒师父一路帮忙,你两人反倒包藏祸心?”

谢琎羞红了脸,很是惭愧,“来日待彤儿蛊解了,我一定登门同寻戒师父谢罪。”

江彤却不以为然,“娘亲让我们谁都别告诉,跟何况是与裴谷主有牵扯的?”

她故作正色,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和裴谷主就不是一伙的?”

谢琎一愣。

江彤瞪他,“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她笑起来。

谢琎便又松口气,问,“郁姑娘肯帮我们吗?”

她想想,说道,“裴谷主已经离开思州了,马氓不在云台山里,你们在这地方干等下去,等多久都没用。”

这三两句话里,谢琎立刻猜出,对这件错综复杂事,个中情由,她多半知晓些许。

稍加思索,按捺着问她,“那郁姑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她道,“得先去洞庭,告诉少庄主,裴沁人已寻到。”

两小孩儿面面相觑。

江彤道,“你不是刚刚才说,裴谷主已经离开思州了吗?你怎么知道她要去往洞庭,又为什么要借口寻到她来欺瞒娘亲?”

谢琎道,“郁姑娘的意思是,不是要欺骗少庄主,而是要先借少庄主的口风,引出马氓。”

江彤道,“引出马氓又如何?裴谷主也没有,玉龙笛谱也毁去。两样都没有,怎么跟他换解药?”

谢琎稍作一想,抬头问,“世上就只有这么一本笛谱,如果笛谱毁去,那么举世之间,看过笛谱的,就只有我一个人……郁姑娘,是这个意思吗?”

她笑道,“正是。到时候,你只需将笛谱烧毁,到时候挑你记得的背给马氓听。笛谱是残缺是完整,是对是错,无从查起,马氓拿你没有任何办法。”

谢琎笑道,“就该如此!将笛谱落入马氓之手绝非宗主之愿。这样,既不会违背本心,马氓要为难,只会为难我,绝不会为难彤儿!”

她心想,这小孩哪怕被逼往绝境,亦或想着所行之事是否有违正道,甚至将旁人祸端竭力延揽到自己身上,还为此大松一口气。心地纯善,为人仁义,果真不错。

他便又说道,“这遭出行,未免宗主迁怒旁人,少庄主借口说是我带着彤儿私奔了。虽于彤儿名节有损,却也是无奈之举。这一路孤男寡女,晓行夜宿;我虽严守礼法,礼敬有节,若让外人无端揣度,也实在不妥。有郁姑娘结伴而行方便得多,我心头亦松了口气。”

不仅纯善天真,有情有义,仍还是个君子……江宗主果真没有看错他。

一夸赞起这人来,她心头又是一阵郁结苦闷,索性不再细想,打主意先做正事。本想即刻启程出发,转头见江彤神情安宁,鼻息浅浅,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想她娇身惯养的,如今身中金蚕,日夜兼程来此,又刚服下一味药,此刻已是倦极。谢琎虽长在江湖,上有师长有人庇佑,单纯过了头,这一路心惊胆战来此,恐怕也近精疲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