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绝食(第2/3页)

捆完下人,以言语弹压过在场命妇,福晋才起身往永和宫去。

福晋并不是很担心德妃的安危——她要真想随着先帝爷去,趁着昨儿夜里自己悄悄死了多么方便,非要晨起闹得众人皆知,无非是对昨日四爷强硬态度的不满罢了。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今日准太后寻死……福晋深深叹息,这都是什么事啊!

福晋起身离去前,特意指了年侧福晋带领众命妇举哀。年侧福晋自然也是责无旁贷,撑着身子率众行礼。

及至福晋回来,宋嘉书都分不清,福晋的脸色和丧服的颜色哪个更难看,可见德妃娘娘处并不顺利。

果然,到了用膳的时分,福晋再次率雍亲王府诸女眷来到永和宫,一并劝膳。

只是德妃娘娘的态度也很坚决:甭管你们来几个人,反正我不活了,我就要饿死。

于是众人再次跟着一起挨饿。

宋嘉书跟耿氏跪在李侧福晋后面,借着李侧福晋宽大的孝服遮挡,耿氏在地下铺的厚绒毯上写了个‘天’字,然后悄悄扯了扯宋嘉书的衣服边。

宋嘉书明白她的意思:她们这些人在这里跪死,德妃也不会在乎的,非得当今的天子过来才能行。

可是四爷今日,还肯过来吗?

——

养心殿。

寒冬腊月,苏培盛在外面急出了一头汗。

一个时辰前,福晋那里就派人来回禀过永和宫娘娘‘悲痛过甚,今日要绝食以殉先帝’的噩耗,可苏培盛至今还没把消息递进去。

因今日一早,四爷就召隆科多、怡亲王和四阿哥弘历一并入养心殿密谈,亲口吩咐不许一人进门搅扰。

所以苏培盛也不敢叩门,只能求神拜佛,盼着里头的密谈早点结束。

于是大门‘吱嘎’一声打开的声音,在苏培盛听来如仙乐一般。

此时怡亲王身份最尊,自然走在最先。只是无论是如今风光显赫的亲王还是当年不受人看重的光头阿哥,十三爷都是个很谦逊的人。临踏出门前,伸手谦让隆科多先行。

隆科多见新出炉的怡亲王这样给他脸面,哈哈一笑,两人互相让着,就挽着手臂一同出门,弘历跟在后面。

苏培盛给三人请过安,便匆忙入内。

弘历看着苏培盛焦急的样子,心道:不知是不是后宫又出了什么事情,只盼着额娘一切平安。

三人还未走出养心殿大门,只听到背后‘哐啷’一声,似乎是桌子倒地,杯盘碎裂的声音。三人不由都止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隆科多仗着是长辈,素来又是敢说话的,就道:“怡亲王,你跟皇上是至亲骨肉的兄弟,不如你去劝劝。我跟四阿哥的差事急,这会子很该赶着出宫了。”

怡亲王颔首,又折返回去。隆科多就拍了拍弘历的肩膀:“走吧,四阿哥,咱们的差事耽误不得呢。”

方才四爷召了三人去,吩咐的差事都是为了明日登基大典的顺利举行。

怡亲王负责率礼部和内务府筹备大典仪式。此事虽有先例可循,看似容易,实则细致难办,最易出问题。因从前十三爷是没指挥过内务府的,倒是八爷从前管理过好几年内务府,在其中自然颇有熟手,想做什么也方便——若是登基大典出了岔子,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隆科多则是负责内廷和京城的安全,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京城和紫禁城的维稳自是第一要务。

而弘历的任务比较特殊,他要奉旨留下一个人,然后送走一批人。

——

紫禁城咸安宫。

这是一座正门常年闭锁的宫苑,所有日用的运输,都只能走特殊的角门,角门门口,还常年有精干的侍卫驻守,昼夜不歇。

哪怕今日弘历想要进去,也不例外。

他走过角门和偏廊,一路来到正院,只见屋门口已经站着一个穿着素服的身影。

弘历辨认清楚后,便走上前去,扎扎实实的行礼请安:“侄子见过二伯父。”

且说胤礽在弘历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废太子不见天日了。连先帝驾崩,他与大阿哥胤褆只要没有恩旨,都不能迈出圈禁之处一步,只能在屋里戴孝。

于是这便是胤礽与弘历的第一次见面。此时他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郎,微微一笑:“你的眼睛很像老四。”

弘历只是垂首而立,没有纠正眼前的二伯父,该称呼他的阿玛为皇上了。倒是胤礽自己,下一句已经改口道:“明日就是登基大典,皇上命你特意过来一趟,是有什么旨意吗?”

作为曾经的太子,还是新帝的兄长,论嫡论长,他都是威胁。若是新帝忌惮,一杯毒酒赏下来,也是正常。可此时胤礽的语气十分平和,似乎连生死都不甚在意。

弘历再次行礼恭敬道:“阿玛的意思,是请二伯于此安养。”略微顿了顿才继续道:“请弘皙堂兄与家人往京郊郑家庄安置。”

空气里一片寂静。

弘历奉此命而来,自然是什么准备都做好了的。此时气氛紧绷,他也并没有慌张或是局促,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眼前人发话。

眼前这位庶人,大概是大清最特殊的庶人了。

他曾是一人之下的太子爷,曾是天下人心中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如今先帝驾崩,也代表着,唯一有资格能放他出门的人死了。新帝即将继位,也有了旨意,虽不是赐死,但这位曾经的太子,便注定了终生再不能离开这禁锢之地一步。

而从今日起,连他的子女也要跟他分开了。

半晌,清淡温和的声音才响起。

弘历听见这位二伯答非所问般感慨了一句:“你这性子,倒是跟老四不像。”

在胤礽的记忆里,老四虽然常冷着脸,但却是个急性子。

从前老四跟着自己留京办过差事,那时候自己要是沉默半晌,老四就要用眼神不断发问,要自己再不直说,老四就会直接开口问询了。

而眼前的少年,只是安静的等着,极有耐心。

胤礽再次笑了笑,点头道:“好。”

他的语气无悲无喜:“皇上恩典,给了弘皙一个郡王的爵位,自当不与我这种庶人同处,当别府居住。”

弘历再次行礼:“二伯父,侄儿这便到外头去候着。”

家人要道别,有外人在自是不方便。

胤礽对此倒是微微有点诧异,觉得这孩子倒是难得细心,也没有仗势霸道的意思。如今胜负尊卑已分,君臣已定,这孩子作为新出炉的皇子,没有骄矜礼数周全不说,还有这份体贴,也是难得。

这个孩子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老四的孩子少,又无嫡子,将来储位只怕又是一场乱子。只是结局如何,自己怕是看不到了。

于是胤礽便解下腰上悬挂的一块羊脂玉佩:“你的名字是弘历?听小太监们说,你曾入宫被皇……大行皇帝教导过些时日。这玉佩,也是曾经大行皇帝亲手赏我的,送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