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锦瑟无端(第2/2页)

蓝剑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我的手,“湘裙,我从未希望能得到上天的垂怜,因为我认为我有能力主宰自己,主宰他人。后来年纪渐大,我方知自己的渺小,在命运的轮盘中,每个人都是一只可有可无的棋子。可是这一次面对你,即使上天再严苛,我也要殊死一搏,只因,你是我的——这一切原本早已注定。”

“你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我佯装不耐烦,转过头去,顿了片刻说,“这种花言巧语留给旁的女孩子去听,至于我,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你,不因任何事情而改变!”但是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声吠的狗都是胆小的狗了,原来人有时也是这般。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我身后轻轻将我圈住。“湘裙,你应该知道我的,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自从你到这里的第一天,你便一直在我的视线下走遍每一处,直至最后我可以接近的尺度。即使是杯毒酒,我也饮鸩止渴。今后无论你做出任何决定,请你一定……一定记住我这句话:没人能知道你的一切,像我知道的这般;没人能了解你,如同我了解的这般!”

他拥抱我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右手,上面戴着一串水晶手钏——生意人都或多或少信些佛教,戴水晶和檀木珠子本也不稀奇,但是蓝剑的这个很奇怪,大小不一,有几个还用金丝刻镂着花纹,怎么看也不像佛珠——然而我突然一愣,这些珠子为什么如此熟悉?

这岂不是当年蓝剑送我、又被我拽断了的水晶项链?

阴霾一下子在散去,天空重新露出澄明的阳光。

这样的冬日,这样的温度,美丽的水晶珠钏闪闪发光,恍惚间有种宿命的感觉,在空气里静静流淌。

这是个什么样的男子呢?时而让人仇恨得杀之后快,时而让人心软得温情四溢。

我实在无法和他如此对峙,更不想成为第二天公司里的话题,于是努力挣开他,快速走出舞池。

蓝剑紧随其后,不容我有片刻的拒绝和质疑,便猛然低头吻上我的唇。

我一怔,下意识地阻拦,他的力量那么大,并执意地伸向我。我突然悲愤,抓住他的手臂,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深深咬了下去。

他身形微顿,却依旧强行揽我入怀。隔着轻薄的衣裳,口腔中终于漫起血味的腥甜,他纹丝不动,只是用另一只手紧紧搂住我。我几乎要咬下他的一块肉来,强烈的恨意使全身的力气几乎都在这一咬中使尽,我胡乱撕扯着他胸口的衣襟,更深更狠的咬下去。

他的面容孤寂冷冽,他的气息陌生熟悉,他的臂怀温暖坚固,仿佛能抵挡住一切,只是紧紧地搂住我。蓝色衬衣无声浸润成紫色,晕开的地方有点灰。我的头被他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听得到他心跳的声音,夹杂着清郁的男性香水雨水与血腥的甘苦气息。

忽然有泪,极大的一颗,从眼角慢慢地沁出来,“嗒”一声砸落,混合着血水,一点一滴地往下淌着。

我终于崩溃,精疲力竭地松开牙关。蓝色衣袖上迅速浸出新月形的血痕,他却紧紧抱住了我,语气温存得如同耳语:“我在这里。”心中忽觉一松,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整个人本来如铁如石,目光却渐渐融软,如同锋利的冰刃,渐渐为雪水所蚀。

我自己的一颗心,在胸腔里,牵起肋下隐隐作痛。

我对面的男人,眼角眉梢里有这十多年的岁月:当初的年少青葱,心高血热,充满幻想;后来无数个或闷热或微凉的辗转之夜,热情变成了一种符号和习惯,可还是坚持着;再后来,即使明知无望,依然执拗,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岁月流过我们两人中间,深刻的理解如同心灵感应,倏然而至。

我的复杂感情,与他竟然息息相通。心里渐渐柔软悲凉,轻叹一声“罢了”。

他的吻,激烈而狂乱,透着悲伤的无望、无望的矛盾、矛盾的迫切、迫切的渴望和挣扎——那般的火热而绵长。让我再也顾及不到其他,天地俱归初始。又仿佛回到了太昊之山,有扶风为乐,远离一切仇恨和喧嚣——不,在遥远的时代,甚至没有这些感情,世间只有我与他,也渐渐溶为一人。

娑婆世界有释迦佛、四谛法、五比丘,从此便就有了三宝。

释迦佛说:此是苦,汝应知;此是集,汝应断;此是灭,汝应证;此是道,汝应修。

可是《心经》又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既是空,空既是色。

空空色色,色色空空,难遂众生痴狂……不若,求一夕温存,贪半晌欢愉吧。便如这轻吻,细细碎碎,沿着颈颊,游于肌理,暧昧复凄凉。

我知道,魔咒又复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