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很累了吧, 一直以来都自己一个人撑着,大伯呢,一直觉得你哪方便都比周子鸣好, 没什么可操心的。”

“对不起!大伯,是我给家里惹麻烦了。”周子青压着嗓子, 语气是满满的都是自责和懊恼。

周名博摇头,“不是, 青青啊, 你要明白,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大伯也从没觉得你是麻烦。在大伯心里你和周子鸣是一样的。”

周子青的视线躲开了。

周名博心里泛着酸涩,“青青, 能和大伯说说你心里话吗, 为什么会失眠, 焦虑,你整天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医生说你思虑过重?青青啊, 你还太小了, 你不能……你不能背负这么多让人压抑的东西, 往前走。这样下去, 总有一天,会无法在前进。大伯,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的你, 你把大伯当成傻子么, 什么踩到鞋带绊倒,这种鬼话你骗骗周子鸣,骗骗你大伯母可以, 我不信。在我这里,我侄女周子青是个脑袋聪明,又机灵的小姑娘,是个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会找大伯求助的机灵鬼。”

周子青咬紧嘴唇,拼命忍着。

“青青,相信大伯好不好,大伯是站在你这边的,无条件的,永远站在你这边。哪怕周明松他来云海市,大伯都只认你好不好?”

周子青松开咬住的嘴唇,神情震惊,眼泪从眼角汩汩地划过脸颊,半张着嘴,似乎在说,为什么会知道?

“失眠,焦虑是因为看到他了是吗?他没认出你,没认出自己女儿,让你伤心难过是不是,他还结婚了,他养着别人家的女儿,让你看到了是不是?”周名博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在发抖,双手死死攥成拳头,咬着牙,一字一句都带着一股愤怒。

周子青的脑子轰隆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耳边似乎砰咚一声,整个人放入坠入冰凉的河水里,脚下是漆黑不见底的深渊,脚踝却被深渊里探出的一双手死死抓住,拽着,欲要拖她进入深渊。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猛地一下冲过来。

周子青大口大口喘息着,胸口是真实的压迫感,让她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青青,你告诉大伯,你想要什么?你想让大伯帮你做什么?大伯帮你好不好,大伯帮你把他带过来,向你认错好不好?”

周子青拼命摇头,眩晕袭击她的视觉,视线里白茫茫的一片,让她什么都看不清。脑子的记忆混混沌沌,各种记忆里黑白画面交织缠绕在一起,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另一个的。

脑海里全是窒息的呜呜哭声,耳边嗡嗡像是有发动机在转动。脑子里像电影过片花的似的转动。

“离婚就离婚,先说好,孩子我不要。”

“你不要?就想推给我?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么,我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还怎么找对象。”

“你找不到对象你活该,她姓周,你爱管不管,反正我那边说了不让带孩子,不行,就把她扔给你妈那……”

“你怎么不扔你妈……”

男女声越吵越烈,最后大打出手,两个人合伙把家里东西全都砸了。躲衣柜里的小人,瑟瑟发抖嚎啕大哭,哭声没引来任何人的关注,男人走了,女人随后也走了,静悄悄的房子里,遍地狼藉。

恐慌,害怕,缩在漆黑的角落里,她被遗忘了。

被深埋在脑海里,窒息的回忆,一一浮现在眼前。

周子青承受不住刺激,胃里翻涌着不断干呕,“呕~~啊~呕啊啊~~”

周名博急忙站起身走到周子青,焦急的喊着,“青青~,医生~”

溺水中抓住一块浮木,狠狠抓住周名博的手不让,整个脑子混沌不清,“呜呜呜呜……,大伯,他们都不愿意要我。都走了,屋里……屋里,窗户,玻璃全都砸了,没有人来找我,我饿极了,我喊他们,没有人理我,天黑了,没有人回来。大伯,他们都走了。我被丢下了,我要怎么办啊,怎么办呀。”

“啊,呜呜~~呜呜呜~~”周子青闭着眼睛,神情痛苦又慌张无助。

“大伯要你,大伯养你好不好,青青,那都过去了。”周名博的手面被抓出一道道血痕,可病床上的周子青似乎陷入非常可怕的回忆里。

“不不,没人要我,都走了,门打不开,我饿,他们……都没回来……我饿……”

断断续续的词汇,听在周名博的心里,婉如刀割一样,心疼到不行。

“都过去了,大伯找到你了,大伯把你接到家里来了。以后都会好好的。”周名博攥住周子青颤抖不止的手,给她鼓励。

周子青眼中模糊,脸颊上全是泪痕,抽泣着摇头,“不,会被撵走的,因为不是亲生的,我是外人。他们都说我是外人,要听话,要不惹麻烦,可……最后,还是赶出去了。没有人收留我,夜里,我站在他新家门口,我问他,能不能让我睡一晚,天太冷了,我没地方去。

他推开我,说留下会打搅他,让我去找生我的那个女人……”

表情狰狞又痛苦,张着嘴哽咽着,“为什么会这样啊,我……我,为什么是我,好疼,为什么都不愿意要我,为什么不养我,又撵我走,为什么都是我啊,我想不明白……呜呜啊~”

周名博此刻却是睚眦欲裂,震惊愤怒,“你去……找过他?”

周子青却是陷入自己痛苦回忆里不可自拔,“他有新家了,我却什么都没有……”

“青青,有大伯在,大伯的家就是你的家,永远都不会撵你,赶你的。大伯向你保证,有大伯在一天 ,你就有家,你也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大伯会养你,你就是大伯的亲女儿。”周名博恨不得此刻狠狠给周明松两巴掌。

周子青的眼睛微微挣开,挂着泪花,凝神望着周名博很久,默默地,嘴巴微微一抿,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的往下落,抽泣哽咽,声音里裹着无限的委屈,“为什么不早点来,我躲在柜子里,饿了二三天,没人回来。没人帮我打开门,我出不去。他们说我是外人,没有义务养我。他说,我会妨碍他,不能要我。她说,你姓周,和她没关系……

我活着的意义在哪里,我是个累赘?我找不到属于我的位置,哪里都站的满满的。我不知道,我要去那里。他们看我的眼神……说的话,都不一样……我能看出来,我能听出来。

可我不能说,我要当做不知道。他们说我心思沉重,好阴郁。我要笑,模仿别人脸上的表情,我不能让人感觉沉重,会被嫌弃的。”

会被嫌弃的,压抑着的,满腹无处诉说的委屈,可怜又弱小,带着心底卑微的祈求,只想让把自己藏起来,只露出最好的一面。

周名博死死咬着牙,想到在家里,她眉开眼笑,说着学校里的事情,想到她同学说她在学校乐观坚强,一直以来,都把自己深深藏起来,小心地,隐藏着,一直惴惴不安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