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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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都大学,裘比轼无疑是个“神圣”的存在——在女生们眼中,他是个男神,聪明多金有身份;在男生们眼中,他是个情圣,浪漫多情有女人缘。

“神圣”之人自然会吸引无数信徒,无数男生对裘比轼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又极度渴望从他那里学到讨领导和姑娘们欢心的技巧,哪怕只是凤毛麟角也够一生受用不尽。更多姑娘为他着迷,这位活跃在校园里的“成功人士”尽管颜值不高,但没有老年斑;尽管头皮屑不少,可还没秃顶;尽管身材不好,却藏着释放不尽的激情和挥霍不完的人民币。姑娘们常说,以貌取人太庸俗,生理歧视更落伍,男人要看内涵与品质……品质就是,名牌包包在冲她们挤眉弄眼,漂亮衣服在朝她们搔首弄姿。她们从此有了梦。

这些梦并不难实现,只要脸或身材能入裘比轼的法眼。而裘比轼又不是个很挑食的人,还特别随和特别勤劳,来者不拒,雨露均沾。更难得的是,裘比轼的女朋友们大多心胸宽广,并不计较他的生活作风,也不搞同行间的争风吃醋,深得“独乐乐,不若与众同乐”之真谛。因为她们共同的恋爱信条是:不求完美,但求精彩。所谓“精彩”,包括以下几项要素:每周至少吃一顿大餐,每月至少添一件新衣裳,每季度至少听一场音乐会,每次节日、生日都能收到惊喜大礼,同时保留最大限度的恋爱自由——毕竟双方都是各取所需玩玩而已,说什么忠贞不渝从一而终就太伤感情了。在这种默契下,裘比轼的女朋友们和谐共处,其乐融融,比历史上任何一位帝王的后宫都太平。

这里提到一个神奇的词,“裘比轼的女朋友们”。它的神奇在于超越了传统的语义,打破了学科的壁垒,成为一条连接各领域的纽带:从数学的角度看,它就像一个无限不循环小数,紧紧跟在裘比轼这颗“小数点”后面,绵延不绝;从生物学的角度看,它又像一群贴壁依赖性细胞,需要贴附在裘比轼这个固体“介质”上才能生存和生长;从物理的角度看,它还像一组并联电路,每只元件都享受着来自裘比轼的“等值电压”,谁也不吃亏;从天文学的角度看,它更像一片奥尔特星云,在以裘比轼为中心的“太阳系”边缘乖乖地浮游,不必担心会像阿波罗小行星群那样动不动就引发天地大碰撞……作为裘比轼“神圣”光环的重要部件和完美注解,“裘比轼的女朋友们”所展现出的包容性与稳定性给广大旁观者的恋爱观和价值观带来了革命性的冲击,也在“神圣”光环的影响下不断壮大着“革命”队伍。

勿攸居事件后不久,郑能谅发现,裘比轼企图把秦允蓓也收入这支庞大而神奇的队伍里去。其实不算“发现”,因为以他闭塞的信息渠道和迟钝的反射弧是不可能主动发现的,主要还是秦允蓓那张不设防火墙的嘴的功劳。那一晚在勿攸居,裘比轼称秦允蓓为“小蓓”,可见二人已相识。郑能谅注意到这个细节,却并未放在心上:一个是学生会会长,一个是活泼大方的美少女,相识不足为奇。没过两天,见郑能谅还不向自己询问这个细节,秦允蓓就憋不住了,主动把裘比轼追求她的事告诉了他。

秦允蓓知道从小裘比轼就对她有好感,却不记得他的出击始于何时,只知道他的攻势来得很突然,而她的反应显得很茫然。这种茫然让裘比轼感到前所未有的挑战与好奇,激发出强烈的兴趣与斗志,愈战愈勇,鲜花、情书、礼物轮番轰炸。起初秦允蓓没当回事,心想反正裘比轼女朋友那么多,不差她一个,追不到的话他自然会换新目标,谁知竟陷入了持久战。她对裘比轼毫无兴趣,知道自己不可能与他发生什么,也就没在郑能谅面前提起这事。那天听说勿攸居有热闹可看,她玩性大发跑去给裘比轼捣乱,不料遇见了郑能谅。一番折腾下来,明眼人都看出裘比轼对秦允蓓的态度很不一般,秦允蓓也意识到这点,便做好了准备,只等郑能谅一问起,她就如实相告。结果等了两天,郑能谅只字未提,她等不及了。

听完秦允蓓的解释,郑能谅说:“这还用解释啊?”

秦允蓓一脸认真:“当然要说清楚,我跟他没关系。”

郑能谅露出了酒窝:“真叫人看不懂,那么多女生想要和他发生关系,你却急着和他撇清关系。”

秦允蓓微微撅起嘴,道:“谁会愿意自己的女朋友和这样的人有关系啊?”

“有关系怎么了?关系的种类多了去,可以是同学关系,也可以是工作关系,还可以是亲戚关系、敌对关系,哪怕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作为人类,那也算同物种关系。所以,有关系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完郑能谅一通乱弹,秦允蓓继续小心求证:“真的没关系?他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无论哪个女生说跟他是普通朋友关系,她男朋友都未必信哦,就算信了,也有近墨者黑的顾虑,难道你就一点不介意?”

郑能谅摇摇头:“你想多了,我虽然对他人品不太赞赏,可还不至于恨乌及屋。就算当过他的女朋友,也不代表和他一样黑。”

秦允蓓哈哈一笑:“你可真是大度,难怪名字叫能谅,什么都能原谅。”

“那是,所以就算你答应做他的女朋友,我也不会对你有什么看法的。”一丝坏笑浮上郑能谅的嘴角。

“去去去!他跟我套近乎而已,又没明说要我做他女朋友,说不定他看上的是你呢,只不过借取悦我来接近你。”

“……你可真敢想。”

“女的玩腻了,换换口味咯,这些学生精英的想法和趣味本来就和常人不同嘛。”

“那我得赶紧变性去……”

与两位当事人恶搞自娱的反应不同,华泰崂一听说裘比轼追求秦允蓓的事,顿时出离愤怒:“简直欺人太甚!后宫都爆满了,还要对我兄弟的女朋友动歪脑筋!这家伙会勾女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将来等我有钱了,一定勾得比他更多,见人勾人,见神勾神,指哪勾哪,一勾无余,勾三股四弦五,勾无数美女尽折腰!”

尽管郑能谅并没有把裘比轼当成情敌,但局外人尚且如此激愤,他也不能太无动于衷,于是大笔一挥,向校报投了篇千余字的小品文——《性情中人西坡先生的女友分类法》。这是个十分隐晦的标题,因为裘比轼给自己改名为“比轼”的初衷就是向大文豪苏东坡致敬,“西坡先生”便是郑能谅送给他的“雅号”;而裘比轼生活的每分每秒都与“情”和“性”密不可分,无疑是“性情”中人。

文艺青年大多这样,说话总是拐弯抹角,一来显得有内涵,二来免得惹麻烦——多数时候,后者才是主因。郑能谅这么写,就是为了能顺利通过校报责编的审核。责编也不是吃干饭的,一眼就看出此文讽刺的是学生会裘会长,虽然私底下笑得嘴角都裂开了,却不得不当着众同事的面大义凛然地将它丢进废纸篓,再啐上一口唾沫道:“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