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4

四个小混混惊恐地望着三姑,三姑惊恐地望着手里的射钉枪,抱着小猫尸身的孟楚怜惊恐地望着郑能谅,郑能谅惊恐地低头望向胸前。时间静止了三秒,黄毛和黑皮对视一眼,同时撒腿狂奔,转眼就消失在弄堂深处;短发少女和耳钉少女不约而同地丢掉了手里的武器,愣在当场;三姑也把射钉枪朝垃圾桶猛甩过去,想了想,又扑过去捡回来拼命用衣服擦拭起来;孟楚怜放下小猫,冲到郑能谅身边,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好;郑能谅也吓坏了,丢开书包,上上下下检查伤口。

“哪里痛?哪里痛啊?!”孟楚怜焦急地提示道。

郑能谅停下来感受了一下,茫然道:“哪都不痛。”

孟楚怜从地上捡起书包,打开一翻,终于找到了那颗罪恶的钢钉,它正卡在《成才之路》和《名师导航》两本书之间,已成强弩之末。

这两本参考书都是郝主任要求学生们购买的,足见其深谋远虑、关爱学生,也再次证明那些复习资料真的不是一无是处。

三姑也松了一口气,但恩怨还未了结。她不共戴天的死敌孟楚怜正背对着她,郑能谅也在为劫后余生唏嘘感慨,无暇他顾。天赐良机不可错过,三姑立刻重整旗鼓,飞身而上去抓孟楚怜的头发。

郑能谅眼疾手快,抓住孟楚怜的双臂,身形一错,两人瞬间换了位置。三姑的魔爪探向郑能谅的后脑勺,她也顾不上目标已变,抓住一把头发就往下扯。

“哎哟!”郑能谅痛呼一声,整个人顺着三姑用力的方向径直倒了下去。三姑猝不及防,被他压倒在地,她原本想的是扯下一把头发来当战利品,没想到把整个人都拽翻了,难道练成了九阴白骨爪?定睛一看,郑能谅四仰八叉地躺在她的小腿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这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孟楚怜连忙冲上去托起郑能谅的脑袋,迅速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伤口,便连声呼唤他的名字,却没任何反应。她从没碰到过这样的场面,不禁慌得叫了起来:“快来人啊!杀人啦!救命!杀人啦!”

“别叫!别叫!你给我闭嘴!”三姑又急又怕,一个劲地去捂孟楚怜的嘴。

孟楚怜躲开她的手,怒目而视:“你个凶手,杀了猫又杀人!等着被抓吧!”说着,她又扭头朝弄堂口的方向求救:“来人啊……”

三姑情急之下随手从地上操起一截木棍砸了下去,也不知砸在哪个部位,一声闷响,孟楚怜就沉默了。

“谁呀?大半夜的吵什么!”弄堂口一间屋子的二楼窗户应声打开,周围几户人家也纷纷拉亮了灯。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三姑心知闯了大祸,登时乱了方寸,也顾不上处理现场,撒腿就跑。

老态龙钟的弄堂里,老眼昏花的路灯下,躺着两个年轻的身影。男孩面朝夜空,微合的眼皮轻轻跳动,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女孩侧身伏在男孩身上,微乱的秀发遮住了半边脸,眼角的泪花还未风干,折射出点点光芒。天空飘起了细雨,朦胧如梦的雨丝舔过二人的面庞,就像四年前那个夏日午后的阳光,渗入肌肤,直达心田。

此情此景是郑能谅梦寐以求的,可惜他看不见,他看见的,是一棵总在关键时刻半路杀出的海棠树。

这也许是自认识盗格空间以来,郑能谅最不情愿的一次选择,因为对象是三姑。这个虐杀小猫的变态凶手、欺负孟楚怜的不良少女、嘲弄弱者的富家小姐,把郑能谅送进了盗格空间,也把自己的未来送进了他的手中。

八年后的三姑看上去比现在更高挑,也丰满了些,五官没怎么变,皮肤白了许多,举手投足间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女人味,似乎不再那么惹人讨厌。但一想到此时此刻她的所作所为,郑能谅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尽快选完走人,孟楚怜还身处危险之中呢!

眼前的五颗海棠果们也很善解人意,清一色的坏兆头:一座豪华别墅前,三姑衣着光鲜,戴着墨镜,微笑着和二楼窗户里的一个模糊的身影打了个飞吻,转身朝大门走去,此时,别墅一楼右侧的窗户里冒出几缕火光和黑烟;暴雨滂沱的大海上,三姑浑身湿透,抱着一块碎木板,在波涛中起起伏伏,像一只无助的小蚂蚁;在一个貌似废弃仓库的地方,四周无人,三姑被绑在一张椅子上,眼上蒙着布条,嘴里塞着袜子,用鼻腔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声;病床上,三姑戴着呼吸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和刚才那只小猫一样奄奄一息;崎岖的山路旁,一辆商务轿车四轮朝天翻倒在草丛里,冒出阵阵浓烟,三姑被卡在半开的车门里,身上脸上有几道不小的伤口,双手拼命撕扯着安全带,但怎么也解不开。

郑能谅飞快地分析了一下,除了第一幕的火灾烧的是别人之外,另外几幕未来都是三姑本人的遭遇,凶多吉少。如果选择定格其中之一,虽然可以让三姑遭殃,但他也要吃下金海棠果,还会与此情景产生直接关联。他可不想在未来和三姑有任何牵扯,更不想再体验那令人发指的味道,倒不如选择盗取第一幕未来,让另外几幕自动成真,这样还能顺便救了别墅里那个人。

想到这儿,郑能谅弯腰拾起黄金分戈,准备给三姑一个迟到的惩罚。当刃口靠近果蒂的时候,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问了素问镜一个问题:“我如果盗走这一幕,她是不是肯定会死?”

素问镜随叫随开,牙齿洁白如故,舌头依旧顽皮,回答一如既往地简练:“当然,每个人最后都肯定会死的。”

郑能谅对素问镜的不靠谱已经习以为常,递给她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废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如果我盗取这一颗金海棠果,那么在下一个猴年马月里,另外那四幕情景会不会要了她的命?”

素问镜伸出舌头,舔了舔上排的牙齿,骄傲地静默着,对他的问话不理不睬。郑能谅恼极,噌的一下横过黄金分戈,在那张大嘴前面比划道:“刚才我问的是同一个问题好不好,你丫再装腔作势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切了做下酒菜?!”

“算你狠,”素问镜忙把舌头哧溜一下缩了回去,声音顿时谦卑了许多,“是这样的,这几幕都有可能致命,但结果是在情景之外的事,并不由你我左右,也无法预估。你只能根据情景提供的信息进行判断,你也只能选择未来是否发生,却无法决定发生后的结果。”

郑能谅似懂非懂:“我认为最危险的未必就最致命,而看上去对她没有直接伤害的未必就不会对她造成伤害,绑架也许有惊无险,海难也许死里逃生,火灾也可能会烧到她,是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