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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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十平米的教室,三千二百多步的上学路,两个年少的身影,像地球和月亮一般若即若离。一眼偷瞄,一阵窃喜;一番愁绪,一页日记;一寸相思,一声叹息。

日子就在这平淡无奇的暗恋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高二,会考之后,开始分班,文科两个班,理科四个班。郑能谅的物理化学即使在作弊非常成功的情况下也未必能及格,根据排除法,他只能选文科班。

好消息和坏消息接踵而来:孟楚怜也选了文科班,并且和郑能谅一同进了文科一班,郑能谅把这看成是上天的厚赐和命运的暗示,隐隐有预感这一年将会发生些什么;梁晨谛去了理科四班,虽然对他来说文科理科并没有什么分别,但他非常讨厌背书和写作文,于是郑能谅失去了一位给力的战略合作伙伴;三姑也在理科四班,原因和梁晨谛一样,这跟郑能谅关系不大,但至少让孟楚怜身边少了一个嚼舌头的,郑能谅也很欢喜;班长任赣士文理都强,但他的理想是从政为官,所以进了文科一班,继续当他的班长,这可是个坏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新班级的座次又是他说了算。

果然,郑能谅又没能如愿以偿坐到孟楚怜的附近,依旧被“发配”到最遥远的“边疆”,并迎来了新的同桌。

郑能谅似乎挺有女人缘,新同桌是个女生。开学第一天,她一进教室就直奔最后一排的角落,将书包撂在郑能谅旁边桌上,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任赣士在排位表上承认了这一既定事实。

郑能谅性格内向,不善取悦女生,虽然有时嘴里也会冒出些顽皮的话语,内心却始终比较保守,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她是被他的魅力所吸引的可能性。她叫项菁菁,郑能谅的记忆库里查无此人,二人素不相识,她个子不高,也没必要往后坐,那究竟为何要选这个座位呢?

当郑能谅向她提出这个疑惑的时候,项菁菁的回答是:“我是想静静。”

“这你就选对了,我别的什么不会,安静可是最拿手的,静如止水,静如处子,要多静有多静。”

郑能谅没有自夸,一说完这句话,他就彻底安静了,因为项菁菁对他的回答报以淡淡一笑,然后转过身去,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帕斯卡尔思想录》,自顾自看起来。

他连帕斯卡尔是谁都不知道,想不安静也不行。

后来,郑能谅从楼下理科班的同学那里打听到,帕斯卡尔是17世纪法国的一位数学家、物理学家,就很纳闷:“这项菁菁成天看这些理科的书,为什么要跑来报文科班?还跟我坐一起,莫非是对我有意思?”

再后来,他发现是自作多情了,帕斯卡尔不仅是数学家、物理学家,还是哲学家、散文家,人家16岁时就发现了著名的帕斯卡六边形定理,而自己16岁了,连帕斯卡尔是干什么的还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被项菁菁看上?

看来这项菁菁又是个和孟楚怜一样的学霸,郑能谅猛然想起,之前他曾不止一次向老天爷默默祈祷,让自己能和学霸级女神孟楚怜做同桌。如今真的从天而降一位学霸,难道是老天爷显灵的结果?他不由悲从心起,仰天长叹:老天!我要的是学霸级女神,你只兑现前半截算怎么个意思?这也带分期付款的吗?

但他很快发现,这个学霸并不讨厌,还很可爱。项菁菁长得一般,也不多愁善感,但每次一听到《同桌的你》的旋律时,郑能谅总会先想起她,而不是梁晨谛。项菁菁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比他矮一个头,圆圆的脸蛋,圆圆的身子,连手指都鼓鼓囊囊的,从远处看就像一朵幼儿园时常画的向日葵——全是圈圈。

郑能谅给她起了个外号——小企鹅,叫到后来几乎忘了她的真名。他不知道她是否满意,只知道他第一次这样叫她的时候,她就挥舞起旺仔小馒头一样粉嫩的拳头去揍他——实际上跟按摩差不多。郑能谅忙改口叫“大企鹅”,她却拍得更紧,他只好又改回来。

小企鹅有一手绝活:画手表。这是超出郑能谅的理解范围的,他无法想象一个女学霸抱着自己的手腕涂鸦的画面,虽然达芬奇可能也干过类似的事,可那是男学霸,精神不正常是十分正常的。

小企鹅发现郑能谅正诧异地看着自己,便笑道:“要不要给你也来个?”说着,就去抓他的手,一点也没有女学霸的架子,也全无男女授受不亲的顾忌。

郑能谅却十分敏感地缩起胳膊,一脸戒备。小企鹅不知道这是因为盗格空间,一边灵活地转着圆珠笔,一边开玩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霹雳贝贝。”

郑能谅不想驳了她的好意,也对她的才艺充满好奇,便从口袋里摸出手套,递给小企鹅,有些害羞道:“你穿上这个给我画。”

小企鹅眼睛一亮:“哟?有洁癖?”

郑能谅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含糊地点了点头。小企鹅爽快地戴上了手套,开始在他手腕背面作画,边画边称赞道:“不愧是有洁癖的人,皮肤都这么白。”

郑能谅第一次被人当画板,有些紧张,小心地问道:“你说,这画被老师看到不会骂吧?”

小企鹅专心创作,头也不抬:“骂什么?又不是文身。”

郑能谅感受到透过手套传来的体温,还有呼在他手背上的气流,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有点痒。”

“忍着点,就当为艺术献身了啊。”

“圆珠笔水有毒吗?不会有副作用、后遗症什么的吧?”

“有也没关系啊,反正这又不是我的手。”

“呃……”

“哈哈,骗你的啦,我经常给自己画的,画完就用洗掉好了,没有危害的。”

“哦,你这表怎么只有一根指针啊?”

“刚好是十二点嘛。”

“那怎么没有表带?”

“高科技手表嘛。”

“可这标志好像是国产的。”

“别崇洋媚外。”

总算大功告成,小企鹅志得意满地拍拍手,等待郑能谅的惊叹,却等来一句质问:“这表框不怎么圆啊?”

“难道要用圆规?”小企鹅脸一沉,一手打开了文具盒。

郑能谅一看闪着寒光的针尖连忙闭嘴。

小企鹅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自言自语道:“确实不够圆。”说完,低下头,撅起小嘴,“呸呸”几下,在那只“手表”上吐了一层唾沫,抬起手准备擦掉重新加工。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的唾沫星子落在“手表”上时,郑能谅竟然噗通一声,趴在桌上,晕了过去。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有洁癖的家伙一定是嫌我的口水太脏,吓晕过去了。

“喂,喂!醒醒嘞!至于恶心成这样嘛?我每天早上都刷牙的!”小企鹅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