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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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漫过窗台,爬上秦允蓓的床。郑能谅被这慵懒的暖意唤醒,挺起脖子四处张望,只见秦允蓓正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拔眉。他一把抓起被子一角抱在胸前,声音颤抖:“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今年的金马影帝非你莫属了。”秦允蓓吹了吹镊子,头也不回道。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起床开个玩笑有助于保持一天的好心情。”郑能谅边解释边穿衣服,忽然发现秦允蓓的枕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枕头边。

“真没干啥啊?”他的后背渗出细细的一层汗。

这下轮到秦允蓓开玩笑了:“好啦,我会对你负责的。”

郑能谅把手伸进秋衣里搓了搓,掏出来朝空中一弹,道:“仨月没洗澡了,你也不嫌脏啊?”

秦允蓓没好气地说:“还好意思说啊,整个一邋遢大王,我要睡你脚那头早中毒身亡了。”

“你以为睡我枕头这边就没事啦?”郑能谅淡淡一笑,反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双袜子来。

“你大爷的!我说怎么换了一头更臭了!”

“你个没良心的,我这不是怕熏到你,才特意把袜子藏在枕头下面压住的?谁猜得到你会自己送上门来?”

“我也没猜到世上还有把臭袜子塞枕头底下的变态。”

“就算没有塞袜子,跟我睡一头也是很危险的事。我这人有个怪癖,睡到爽的时候就容易情不自禁练起铁砂掌,手会到处乱劈,经常劈死蚊子苍蝇什么的,你说万一练到你这漂亮的脸蛋上岂不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昨晚你手是老实得很,可嘴巴唧唧歪歪愣没歇过,好几次忍不住想掐死你。”

“说梦话?不会把银行卡密码泄露了吧?”

“谁稀罕,你是一直在唱歌。”

“窦娥冤!六月飞雪!我从小就养成了打死也不唱歌的好习惯,你看我至今也没有出过一张唱片,这就是强有力的铁证。污蔑我唱歌这招实在是太拙劣了。”

“还好有记录。”秦允蓓一按桌上的随声听,里边真的传出断断续续的噪音,虽然很轻,仍能依稀分辨出“哼、嘿、耶、又……”等关键词。

郑能谅没想到这丫头居然闲到会把过程给录下来,轻叹一声,道:“其实我轻易不在人前唱歌,常言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只有懂得欣赏的人才值得我献出夜半歌声,你能见证这一历史时刻可谓三生有幸。”

“太有幸了,被你折腾这一晚,人都老了几岁。”秦允蓓对修剪好的眉毛很是满意,端着镜子百看不厌,却被郑能谅一把抢了过去。

“唉,你……”

郑能谅举着镜子迎向秦允蓓的脸,忽然称赞道:“啧啧!惊为天人!”

秦允蓓喜出望外,一把抢回镜子,左看右看:“效果那么好么?真的管用?”

“如假包换,”郑能谅一脸严肃地把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惊,是惊吓的意思;而所谓天人,天蓬元帅是也。”

“想死啊你!”秦允蓓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她右手食指的指甲是胎儿时期的文物,经过十几年的精心培育,可以让所有亲身体验过它威力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螳螂和螃蟹都敬畏无比。

好在郑能谅不是第一次领教,当即使出一招金蝉脱壳,将刚穿到一半的外套奋力甩开,才幸运地只掉了一层皮而已,叫道:“你这听喜不听忧的昏君!就喜欢瞎打扮,进口的名牌化妆品效果也不见得比几毛钱的蛤蜊油好到哪里去,满足你们女人的虚荣心罢了。”

秦允蓓递上一个鄙夷的眼神,道:“女人爱打扮还不都是男人的错,谁让你们只关注女人外表,感性得只喜欢性感。”

所谓涵养,就是当女生表达她的观点时,如果观点正确,你应当拥护;如果观点错误,你必须苟同;如果无法判断正确与否,你只有装傻。因此秦允蓓一说完,郑能谅立刻回答:“哈哈!”

这种反应给了秦允蓓不小的鼓舞,于是得寸进尺地想将他俩昨晚的事定义为鸠占鹊巢,郑能谅毅然抛弃涵养表示反对,因为她还睡在自己床上。她又说这是与狼共枕,郑能谅也强烈抗议,因为严格地说他俩分别睡在毫不相干的两个枕头之上。

郑能谅认为唯一恰当的说法应该是:同床异梦。

等秦允蓓梳妆打扮完毕,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们来到西都大学校园内最热闹也最脏乱的食府路,瞧这名字起得多贴切,“食腐路”。

“昨天你收容了我一夜,这顿我请。”郑能谅点了两个最便宜的砂锅。

秦允蓓感慨道:“哟,这么大方,你昨天该不是溜出去打劫自动取款机了才会被关宿舍楼外的吧?”

郑能谅白了她一眼:“就不会想点好的?再穷不能穷情义,我这人一向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

秦允蓓趁机问道:“那我一直这么喜欢你,怎么说对你也有知遇之恩,这恩重如山的,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来感谢我呢?”

郑能谅淡定地喝了口茶,答道:“大恩不言谢。”

秦允蓓恨恨道:“怎么都难不住你是吧?就你这自以为是的邋遢鬼,也就本小姐瞎了眼会看上你。”

郑能谅动作夸张地甩了一下头发:“哼,虽然我不是那种在女生楼下捧一束野花、弹二手吉他、唱三流歌曲,头发长到第七颈椎以下的情场浪子,你也不能否定我对广大异性的吸引力。”

秦允蓓笑道:“吸引力?只对中老年妇女有效吧?”

郑能谅毫不示弱地拍拍她的脑袋:“比如你,典型代表。”

和郑能谅唇枪舌剑是秦允蓓生命中第二大快乐之源,比这更大的快乐是和郑能谅在一起。也就是说,即使郑能谅不这么有趣,她也对他无法抗拒,无法抗拒他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的神态,无法抗拒他在校园里踽踽独行的背影,无法抗拒他不急不缓的从容,无法抗拒他不卑不亢的气度。也只有在他一个人面前,她才会做回最纯粹的自己,无须收敛,毫不做作,自由自在。这种自在体现在食欲上尤为明显,昨天生日宴席上她几乎没主动出过筷子,都是裘比轼夹菜给她,可现在面前只剩郑能谅,她当然要大开吃戒。

一个砂锅怎么够?这食府路绝非浪得虚名,虽然脏了点乱了点,美食可谓应有尽有。一会儿工夫,秦允蓓就已经消灭掉三十串羊肉串,五只烧饼,三根火腿肠和两对鸡翅了,还喝了三罐可乐。

郑能谅用一脸的惊叹掩饰对钱包的心疼:“知道吗,你让我想起狄更斯的一部小说。”

秦允蓓忙着啃鸡腿,头也不抬:“什么小说?”

“《大卫?科波菲尔》。”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