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第2/3页)

她目光灼灼,黑亮的眼眸中如有一把烈火在燃烧,叫三阿哥竟一时语滞。

刚才被三阿哥压着引经据典暗骂的大阿哥忍不住扭头看向自己媳妇,眼睛都亮了。

然而大福晋显然没有衬三阿哥气弱再进一步的意思,而是郑重地向康熙行了一礼,道:“媳妇还有几句话,请汗阿玛念在与我们爷多年父子之情的份上,听媳妇说完。此话毕,王府上下,再无可辩之处。背后之人步步紧逼,我们爷也确实不争气动过那等大不肖的念头,如今做与没做,都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媳妇斗胆辩言,请汗阿玛细听。无论您信与不信,媳妇都没什么可说的了。随后,任您处置。”

她又给康熙磕了个头,分明这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毡,她这一个头磕下去,额头竟然登时通红了,足可见用了多少力道。

她一字一句,坚决地道:“任您处置,王府上下,绝无异言,即便含冤,输人一招,也当,无话可说了。”

这话说得可不大好听。

明里暗里指康熙若是听了她的话,还要处置大阿哥,就是冤枉了他们,都冤枉了好人,自然也就不算明君了。

一直隐做壁上观的四阿哥登时眉心微蹙,心道不好,连忙看向康熙。

却见康熙并未震怒,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大福晋,似乎轻轻呵笑一声,然后都:“你说。”

大福晋便沉稳有力地道:“其一,三王爷方才说,媳妇即便带人搜寻这道人居所,也必然带近身之人,所得证据并不可信,此点荒谬——”

三阿哥紧紧盯着她,“哪里荒谬?”

“哪里都荒谬。”大福晋仿佛丝毫没感受到他目光中逼人的寒意,镇定自若地扬起下颔,道:“媳妇去搜查道人住宅时,所带不只有媳妇近身之心腹、王府中家人,还有从四弟、七弟、八弟府中借来的精干小厮,内室搜查,媳妇怕周身侍女不得力,均是这些各府小厮进行,东西也是在众人眼下从暗格中取出的。……内城宅邸均是内务府所有,房型、设施内务府均有记档,这暗格,自然也是瞒不过的。”

三阿哥听闻“内务府”三字,背后忽然浮出一层冷汗,他想起他什么地方疏忽了。

正这时,大福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转瞬便收回目光,但只此一眼,便足够叫三阿哥心慌不已、如坐针毡。

四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事,四阿哥与七阿哥不过一时愣怔,便知道八成是自己福晋做得主,倒没当什么,大福晋又向他们道谢,他们平静地回礼。

唯有一个八阿哥,愣怔之后,心猛地一沉——怎么又牵扯到这事里了?

好在一同被扯进来的不只是他一个,这件事随着大福晋步入乾清宫,进展便不可控,帮了这个忙,虽然在皇父心中与大阿哥多少会拉上关系,但他乃是贤妃所养,在众人眼中与大阿哥本就亲厚胜于旁人,倒也没什么怕的。还能不被怀疑为构陷大阿哥之人,倒是一桩幸事。

故而他也迅速反应过来,斯文温和地向大福晋回以一礼。

不再瞧三阿哥难看的面色,大福晋继续道:“至于三弟所言,我们爷毁去那东西,我府家丁为证不堪用,但那东西的灰烬就在我府中佛堂屋后埋着,乃是媳妇怕我们爷所动之心,虽然悬崖勒马,却也留有罪孽,期望佛祖净化浊物,看在我们爷迷途知返的份上,能够原谅他。”

三阿哥一手紧紧握拳,“荒唐,你府中的事情,想要埋什么东西到哪里,还不是你说了算?”

“三王爷今日是除了荒谬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吗?”大福晋平静地撩起眼皮子看他,不过一语,怼得三阿哥梗了一口气,里间的娜仁险些笑出声来。

从前怎么没发现大福晋这人说话这样犀利。

然而此时,八阿哥却道:“汗阿玛,近来雪多,如大嫂所言,若是埋在佛堂屋后,佛堂屋后罕有人至,按照惯例也不会有人扫除屋后天水净雪,只需命人去查看那浊物究竟埋在多深的地方,周遭积雪如何、可有脚印足迹,便可知究竟是日前埋下,还是今日事发,为替大哥脱罪,大嫂匆匆埋下的。”

这话在理。

康熙点点头,“徐靖,你亲自带人去。”

“是!”一直候在殿门处,手压在腰刀上的青年侍卫沉稳地应了声,出门点人办差。

三阿哥面色微变,大福晋却从容不迫地继续道:“那浊物乃是春夏之季埋下的,诸位大人可以往深了挖。除此之外,还有其二。那日我们爷迷途知返,看那道人,便觉他心思恶毒、挑拨兄弟感情,不可交,命人将他打出府去。我府上门房、街前小贩与左右邻舍,都可以作证。”

康熙命梁九功:“追上徐靖,叫他问讯。”

“嗻。”梁九功连忙应声。

三阿哥沉着脸道:“谁知是不是你们勾结做戏!”

“老三!”康熙沉声一唤,三阿哥一个激灵,知道自己失态了。

大福晋却微微一笑,声音再度变得缓缓不迫,清越动听地娓娓道来,“此外,另有其三。那道人,可是居住在内城啊,内城房屋统一由内务府拥有、管辖,寻常八旗人家,得万岁爷赐宅却不能擅自买卖,租赁也要通过内务府才行。那道人初来京中,虽闯出些微的名堂,却并未积累多少人脉财力,是如何打通内务府的门路,租赁下了我们爷到衙门办事的必经之处的宅院呢?

要知道,他在京中住下之时,与我们爷可还没有半分交集,这个,便是这位道人的证词,也是可以作证的吧?想来能在圣前,诉说原委,这位道人定然把何时何地与我们爷相见都和盘托出了。如果他真是被我们爷收买的,既然已经反水,又何必隐瞒先期是被我们爷安置在京中的呢?

内务府档案,谁走的门路,这走动的人是谁的人脉,一查便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偌大京师更是天子脚下,有什么事情,是汗阿玛您查不出来的呢?”

她抬起头,因规矩而目光向下,不成直视天颜,分明跪着,却不显卑微怯懦。

“……先扶你们大福晋起来。”见她这不卑不亢的模样,康熙莫名地想到了皎皎,心中唏嘘感慨:老大好福气,得了这样一个媳妇。

但……大福晋所言,即便说动了他,大阿哥动过对废太子用腌臜手段的心却是真的。

即便悬崖勒马,连他的妻子也承认是做了一部分的,便是这一部分,就真的没有对废太子造成影响吗?

想到废太子今日倨傲不恭,隐有癫狂之态,康熙看向大阿哥的目光微冷,抬起手道:“来人,拟旨,夺了这乱臣贼子的郡王爵,贬为庶人,幽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