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第2/3页)

娜仁进屋片刻,又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一个匣子。

此时此刻,她的姿势、神情,无论留恒还是皎皎都再清楚不过。

但偏生她捧的这个匣子和上次看到的并不一样,留恒便有些摸不清她究竟要做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然而下一刻,娜仁笑眯眯往炕上一坐,摆出了数钱的姿态。留恒瞬间了然:他没猜错。

“怎么,吃惊了?”娜仁睨了留恒一眼,道:“我的小金库能叫你们摸清了?上回拿出来那个别看大,可不过是小头。这个虽然小巧,可浓缩的才是精华!”

她振振有词地,一边打开了匣子点起银票来,一边道:“这《国报》要办起来,想要掌握话语权、能和朝中那群老大爷们较劲拔河,少不得你自己贴银子,不能全用户部的,不然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是这个道理。

但楚卿忙道:“娘娘您实在不必如此,我们夫妻二人也有些积蓄,我在南边有些产业,也算小有余资,一二年下还可坚持。”

“那一二年后呢?”娜仁笑盈盈地看她,道:“那是你的嫁妆,虽然夫妻一体,可若是为了留恒的事情要动用你的银子,传出去可不好听,叫人知道还以为纯亲王这一脉怎么了呢。”

她点出一沓银票,又将一个小巧的玉牌递给留恒,只见其上花纹别致,似是两朵茉莉,一朵盛发、一朵含苞,紧靠着相互依偎,这两朵花又被一轮圆日圈住,四周似是海浪水波,波涛汹涌。

雕刻出玉牌的匠人手艺极为高超,分明是人工雕琢刻出的海浪,却栩栩如真。

留恒微怔,“四海商行?”

“不错,我三哥那个。我在他那么有干股,这是商行最高等级的玉令,拿着这个,可以在那边一次性调动至少数十万、上百万两白银。”娜仁道:“这个等级的玉令据我所知只有三枚,每一枚都是独家设计,独一无二。这玩意也不好仿造,怎么防伪我不好告诉你,但若是仿照这一枚的样式去提钱,十成十会被打回来。”

当然娜仁也不想说是她自己都没搞明白——其勒莫格告诉她的时候神秘兮兮的,也没说清楚,她又不是什么好奇心太浓的人,没有去探究一番,又哪里会知道呢?

不过这是不适合告诉孩子的,不然容易影响刚才她甩钱的伟岸身躯姿态。

留恒心中却已是了然,听娜仁继续道:“你阿娘当年给了你姐姐一枚玉令,如今我把这个给你,倒是一来一往,或许冥冥之中,一饮一啄,一切自有定数。这些钱你也拿着,你阿玛阿娘留给你的,是叫你成家立业、王府绵延立身用的。我知道早年为了那水稻你就败霍了不少,余下的好歹是个念想,你就不要动了,用这些吧。左右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在宫里也没处花,这些年光存钱了。你姐姐那边从前还能用上些,这些年也是只给我进不给我出,好在你这里还有个出去的地,没叫我这银票生了虫。”

说着,她轻轻一叹,颇为唏嘘的模样。

便是楚卿并不将这些看得十分紧要,听了之后还是忍不住看了娜仁一眼,颇为钦佩。

如此心境,果然不凡。

然而留恒并不愿意拿娜仁的钱,二人争论不休、分别振振有词,都说得很有道理。

可惜就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还是各退一步,留恒表示银钱可以收下,但玉令就不必了。

娜仁甩银票好歹成功了,便也同意留恒这个提议。

对于留恒打算如何将这《国报》建立起来,娜仁没打算多问——对孩子们的事业,她从来不多过问,也不会指手画脚。

这两个孩子都比她有勇气,也比她有魄力。

她还多说道什么呢?能帮上什么便帮些什么吧。

只愿他们一切顺遂,前路坦荡。

但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你是怎么说服你皇伯父的?”

说起这话的时候,她不自觉压低了音量,神秘兮兮……又仿佛做贼一样。

她心知肚明,若是留恒按照刚才的言辞说与康熙听,只怕如今宫中便不是这样风平浪静了。

嗯……留恒脸上可能已经一左一右地套上两个字,左边是“逆”右边是“子”。

不是康熙的逆子,是爱新觉罗家的逆子。

留恒早就预料到娜仁会问这个,轻声道:“我与皇伯父,自然是另一套说辞。都是教化于民,往哪个方向教化可就说不定了,您说是吗?”

娜仁会意,忍不住轻笑。

又过了一会,她轻声道:“我的孩子,愿你成功。希望你常被阳光笼罩,心中有朗朗正气,愿你前路顺遂,也愿你做个幸运的孩子。”

留恒道:“只要有您在,我永远都是个幸运的孩子。”

他这个年纪,说是孩子未免有些幼稚了。娜仁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还说得如此真情实意。

当即心中也说不上是熨帖还是酸涩,只笑了笑,揉了揉留恒的头,便如他小时候一样。

这一番谈话,除了楚卿、琼枝与竹笑,便没有第六个人知道了。

留恒是个心中有光的孩子,只要下定了决心,那么一步一步,他总会做到。无论面临多少风雨、坎坷、困境,他都绝不会退缩。

对于自己养大的孩子,娜仁再清楚不过了。

也因此,她感到十分骄傲与自豪。

而另一个孩子呢?

皎皎在京中过了年,甫一开春便带着安隽云与柔维动身离开,准备再度奔赴她的星辰大海。

娜仁已经习惯了每年的送别,只在皎皎临别前入宫的那日里,如从前一般,将新求来的护身符为她戴上,然后笑着嘱咐一句,“一帆风顺啊。”

不同于往年的是,今年皎皎跪在地上,抱住了她的腰,脸颊紧紧贴在她身上,声音很轻,却又很坚定地道:“等柔维大了,女儿便回来陪您。”

然后,又微有些懊恼地道:“但或许也不会太近,总归在国境内,相见的时候能更多些。”

娜仁却是一惊,很长时间都没回过神来——她习惯了别离,也做好了或许她弥留之际女儿都不能在身边的打算,故而猛地一听这话,她颇为惊讶。

等回过神来,却又忙道:“可你外头那一大摊子——”

“我终究是大清的公主,很多事情做起来并不方便,而我的下属,对这片土地也都留有眷恋。”皎皎笑道:“那就把那些事情,留给柔维去做吧。又或者,看她自己想要走到哪一步。她很有野心,又足够坚毅,比之我,又少了许多挂碍。或许……她能够走得比我更远吧。”

“而我——”皎皎扬起脸,看向娜仁,笑着,分明是为人母的人了,眼睛还是清清亮亮的,笑起来十分好看,“女儿只求能够陪伴于您,至少,在您晚年,女儿能在您身前侍奉,不离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