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第2/3页)

目光相触,楚卿平淡从容,安隽云平静温和,二人礼节性错开目光避过头,皎皎笑着对楚卿道:“你坐下,让隽云去吧。”

她拍了拍安隽云的手,安隽云笑着一握,然后绕开软墩去风炉那边筛酒来。

殷红的酒质盛着白瓷杯中,香气馥郁芬芳,有葡萄的酸甜诱人,又带着玫瑰的芳香。入口微甜、微酸、微涩、微苦,滋味交杂,恰到好处地中和在一起。

若论品质,自然比不过内务府中那些各地进贡然后窖藏十几年或数十年的美酒,但味道却比那些更酸甜适口,又是娜仁亲手酿造,意义更为不凡。

近是一壶下肚,皎皎脸颊终于微微有些酡红,却分不清是酒意上头,还是微风吹的。她轻笑着,目光有些散漫,犹带慵懒,捏着娜仁的袖子,仿佛控诉,“外头的酒都没有您酿的好喝……还说是什么百年窖藏,味道一点都不好,那些个洋人也不知是什么舌头……”

娜仁听了,便知道她是醉了,或许也有些借着酒劲撒泼,娜仁没有探究,而是一面用手贴了贴她的脸,确定不是十分滚烫,一面笑道:“那等你们下回走,额娘多给你带些。你这话说的,额娘便是厚着脸皮都不好意思应了。”

即便没听皎皎仔细说过,她也能隐约知道皎皎如今在外地位不凡,是几国王室的座上宾。用来招待她,又是百年窖藏的好酒,恕娜仁见识浅薄,只能以自己认知中价格昂贵的所谓“82年拉菲”这等来代表。

其实她对红酒研究不多,前世喝的更多的是自家酿的酒,她爸爸很会酿果酒,每年都会酿一些给咱家人喝,产量不多,还曾有人开出高价买,自然未果。对红酒的认知,就是小说里霸总们的装逼神器……嗯,还有都市小说里的打脸神器。

82年拉菲,恐怖如斯。

但即便她了解不深,也知道好红酒的口感是很细腻的——曾有人送给她爸爸一支,据说市价有五位数,她跟着喝了,没品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滋味不错,就是喝着有点上头。

而此时皎皎这样说,只是为人母后,难得地在额娘面前表露出娇气的一面。透过酒,抱怨离家在外的种种不顺心。

她想做得事倒是做得顺畅,但路上不免经历些磨难。娜仁记得有一年她回来过年的时候一直带着妆,娜仁直觉不对劲,偷偷扣了一下她的脉,只觉得有些虚浮无力。

娜仁对医术的了解更多在养生一道上,对“望问切问”并不精通。后来还是叫唐别卿借请平安脉的由头给皎皎请了脉,听他说皎皎气血虚弱,似是受了什么伤尚未大愈。

那是娜仁所知的,最凶险的一回。

旁的不顺,皎皎不叫娜仁知道,娜仁也听不到。但知女莫若母,何况她也曾是孤身离家在外的人,饮食、气候……诸多不顺,最后都会化为委屈,离家在外的委屈。

而皎皎一身要为许多人遮风挡雨,更不能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好在皎皎身边还有安隽云,还有朝雾、朝露许多人。

知道皎皎有人照顾,娜仁能少许放心。

这会皎皎抱怨着,娜仁心里也不好受,但以她的性子与经历,又绝对不会对皎皎说出“那就不走了,留下吧”。

皎皎将她看得太重要,她对皎皎来说几乎是最重要的亲人与能够依靠的存在。皎皎能够坚定不移地坚持出海,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娜仁的支持。

如果此时娜仁开口挽留,皎皎虽然不会留下,但内心却会颇受煎熬。

她的雄心壮志不许她长久停留在此,但谁的心里没有对家的留恋呢?如果母亲在开口挽留,心中的煎熬便会更甚。

故而为了不叫皎皎为难,娜仁绝不会开口。

或许娜仁轻轻松松地、不表露出挽留与不舍,皎皎走的时候,心中也能更轻松些吧。

虽然如此,她还是贴在皎皎脸颊边,轻声道:“累了、想家了,就回来,额娘永远在。如果我们皎皎想要征服远方、比肩星辰日月,那么额娘愿意永远为你镇守后方,在家里等你回来。”

“额娘。”皎皎也贴在她的脸边,声音很低,甜腻腻地道:“如果人真的有来生,那我想永远都做您的女儿。如果人有来生,女儿便一生都守在您身边,叫您享儿孙满堂之乐,子女承欢膝下之福,而不是如此时这般,只能目送着我们远去。”

皎皎如是说着,眨巴眨巴有些酸涩的眼,冲着娜仁灿烂一笑。

明艳不可方物。

她从来端庄雍容,不怒自威,楚卿未曾见过她失态的模样,也是头次见到,她笑得如此灿烂明艳。

楚卿不由微愣,留恒却正经怔了怔,然后垂下头,若有所思。

娜仁被皎皎说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盯着她看了一会,笑了,轻柔地替她理了理鬓发,然后温柔地道:“好,额娘记着这话了。”

在皎皎与留恒的印象里,似乎娜仁永远是灵动的、活泼的、充满生机的,有时也是慈爱的、柔和的。娜仁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性子与当世这些或温柔如水或骄傲如火的贵女、夫人并不相同。

但在这些年漫长的岁月中,一味“温柔”,从来贯穿始终。

不是温和柔软的温柔,她看着温柔和煦,却从不柔软懦弱。

是待人事本心温柔,乃得岁月、旁人待她也温柔。

便如此刻,皎皎盯着娜仁,对着这熟悉的神情面孔,忍不住笑了,眼中酝酿许久的泪却终于含不住,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你这是哭是笑呢?”娜仁为她拭泪,又对安隽云道:“还不哄哄你媳妇?”

早就坐不住的安隽云连忙上前,蹲下身轻柔地拍着皎皎的背,为她拭泪,轻声细语地安慰。

这一日过去就过去了,楚卿入门之后头次碰到皎皎掉眼泪,回去之后还有些吃惊未散。

留恒看出来了,带着几分淡笑道:“这么多年,我见姐姐掉眼泪的次数也少,你倒是碰上了。”

楚卿瞥他一眼,没说话。

说是那年下回宫,娜仁就真安安心心地住到年下。宫中年货操持是竹笑回去预备的,她们在南苑里也预备了不少。

皎皎留恒在南苑这边是轻车熟路的,商量好带着安隽云与留恒进山去,半日方归,拎着采来的松塔、打来的野鸡、还有冰窟窿里掏出来的鱼。

甚至楚卿还薅了两根冬笋回来,滋味自然比不上南边进上的,但吃着有另一份新鲜。

动身前,仍是那七个人,加上一个唐别卿,娜仁的小院里摆了一席,热热闹闹地吃了,半夜方散。

行宫中没有宫禁落锁的规矩,便是有,如今娜仁在行宫中可以说是天老大她老二,自然是可着她的心,怎么热闹怎么来。